秦淮也不记得那晚到底是怎么睡过去的,只知道祁宁喝了很多的酒,喝到最后也有了醉意,然后迷迷糊糊间,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清早,整个屋子里仍弥漫着沉沉的酒意,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衣扣依旧整齐,才轻轻地吁了口气。
祁宁这个时候早已没了去向,秦淮刚推门走出,便看到了尚渊,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等了多久。
“小姐,大人一早已经动身回京了。”
基本也已经可以猜到,秦淮闻言点了点头:“那我们也准备动身回去吧。”
尚渊微愣:“这么急?小姐可以再在这里住上几日。”
连祁宁都走了,她哪还会有游玩的心思?秦淮摆了摆手:“快去准备吧,回去我们还有事要做。”
尚渊不解地看她一眼,也再没多问。
目送他离开,秦淮立在门边,望着庭院微微出神。
到底是没有把那个细作的事告诉祁宁,他远征在外,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分了他的注意。如今他不在身边,回京之后,她也正好自己暗中调查一番。
“二嫂,二哥居然只身犯险,真是一点都不替二嫂着想!”
回京的一路,宋拂就一直跟在身边絮絮叨叨的,直到踏进相府的大门,秦淮终于忍不住停住了步子,回头看他:“你二哥既然已经出征,我们就应该相信他会平安将大哥带回来。”
宋拂在她冷不丁的话语中猛然停下步子,显得有些委屈:“我就是气恼他什么事都自己抗,未免太不把我这个兄弟放在眼里了。”
秦淮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语调缓和了不少:“祁宁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并不知晓,但是我却知道,他极是在乎你们这两个兄弟。”
回想起昨晚祁宁说起那两人时候的深情,秦淮不禁有些羡慕,虽然他有着那样沉重的过去,但也因此结识了这一对手足,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恐怕才是坚不可破的。
宋拂张了张嘴,话语不禁越说越轻,到最后,只剩了自言自语般的喃喃:“我知道他是在乎我跟大哥的,但是,我们又何尝不在乎他呢……”
秦淮低头看他这幅懊恼的神色,心头只觉得各种情绪百转千回,深吸了口气,忽然放低了声音道:“虽然我们没办法跟他一起去战场,但是,谁说不上战场,就参与不了‘战争’呢?无声的战争,才是最难打的。”
宋拂闻言,看她的神色间略有几分不解。
秦淮面上含笑,且不说破:“回房再议。”
祁宁有自己的战争,然而这个相府,却无疑是他们的战场。
回到房中,关上了门,秦淮才开门见山地问:“宋拂,你老实跟我说,前头阵子,在我的饮食中是不是出了问题。”
宋拂的笑僵在脸上:“二嫂是如何得知的?”
果然,那天在船头突来的晕眩感,确是中毒的症状。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秦淮的神色不禁严肃了起来:“祁宁应该让你调查过毒药的来源吧?是出自何处?”
宋拂面有难色:“二嫂,你就别为难我了。二哥他,不让我同你说。”
“什么事情都瞒着,这种处事方式,你也是赞同的吗?”秦淮在桌边坐下,抬眸看他,“什么都不让我知道,难道真的是在保护我吗?”
宋拂在她的逼问下,哭丧着脸“呜呼”一声:“二嫂,你真的别难为我了……”
“宋拂,这相府中有细作。”秦淮深吸了一口气,吐息放得很徐很沉,“我知道你很听你二哥的话。你二哥带兵远征,我为了不让他分心,才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现在我能找的人,也只有你。”
“细作?”宋拂的语调一高,嚷嚷道,“这不可能!相府中的所有下人几乎是我一个个仔仔细细地调查过的,个个身世清白,不可能会有细作混进来!”
“但这是事实。”秦淮喝了一口茶,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宋拂的眼睛,“就在昨晚……”
待她把那一晚的经历一字一句地说出,宋拂的一张嘴大得几乎可以装下一整个鸡蛋,惊呼道:“这怎么可能!芙蓉醉可是皇宫大内特有的毒药!”
秦淮的神色一凛。
难怪宋拂会觉得不可置信。皇宫、京师,和这两个词有牵连的幕后黑手,将会有着怎样巨大的权势……
仿似有一个无形的阴谋从周围无声息地笼罩过来,直直地压下,隐约有种沉重的压迫感。
秦淮揪了揪胸口的衣襟,强让自己冷静了几分:“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是我,而是祁宁。”
宋拂心下焦急,不禁也是在屋里踱起了步子:“怎么会这样,我明明都有仔细排查,怎么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秦淮只觉得他晃得自己更加心烦意乱,撇开眼去看着窗外,心乱如麻下不禁开始思索。也不知道是不是失忆之后就一直懒于用脑的缘故,如今一耗心力,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头一撞一撞地敲得生疼。正抬手狠狠地敲了两下,动作忽然顿住。
“宋拂,反正闲暇无事,不如我们来唱一出戏吧。”
看着宋拂有些茫然的表情,秦淮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
“唉,你别到处乱走啊小姐!”
天色尚好,风清云淡,秦淮满是惬意地走在花园中,对身后尚香焦急的话语丝毫没有上心。
眼见花园尽头有一处陌生的庭院,正要好奇地去看,面前一个人影闪过,尚香已经气喘吁吁地将她拦住了:“小姐,这里不能去!”
秦淮的视线掠过她的身子,瞥上那处拱门,好奇道:“为什么就不能进去啊?”
尚香几乎要被急哭了:“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这个别院是相府的禁地,如果让你进去了,丞相回来肯定要重重罚我了!”
她这一句“别为难我了”,同宋拂的那一声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秦淮不禁莞尔,视线又往那里多瞟了几眼:“那是什么地方啊?连我都不能进吗?”
“绝、对、不、能!”尚香一字一顿得说得格外坚决,“那个地方除了大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许进去!任、何、人!”
尚香说得越是坚决,秦淮的好奇心不禁越盛,但是面前的这个人一副“要去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的神色,她不得不作罢,无趣地摆了摆手:“好了,不去就不去。”
转身时候,瞥见不远处站了的那个高挑的身影,秦淮的视线顿了一顿,又不动声色地落了开去。
自从那一日和宋拂谈完,到现在也不知不觉有了一些时日。祁宁那里始终没有消息,魏善公主回了宫后也没有过丝毫动静,只听说大发脾气跟皇上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相府中的众人对她这个未来主母始终礼待有佳,个个举止敬重,没有丝毫逾越的行为。
从表面上看,一切风平浪静,不见一丝波澜。
尚渊和尚香依旧伴在左右,秦淮的日子也有如无波的水面一般安宁惬意,若不是宋拂派在相府周围监视的人见过几只来往的信鸽,恐怕这个歌舞升平的假象将永远得持续下去。
庭院中的落樱纷纷,秦淮伸手,恰有几片在空中盘旋,最终轻轻地落在自己的手上,徜徉在掌心,薄如蝉翼,触觉依稀微痒。
她不禁眯了眯眼,感觉不远处尚渊的身影也依稀模糊了起来。
关于细作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尚渊他们,并不是她不想相信他们,只是这个时候,根本容不得有半分行差踏错。
许是没有记忆的关系,这让她丝毫没有想要去追逐的东西,所以才会一直这样得过且过。然而,这些时日下来,却又让她渐渐有一种感觉——如果她的记忆注定没有办法恢复,那么,至少让现在这样空空如也的自己,不再这样的一无所有。
她,想去把握一些自己可以把握得住的东西……
一直以来,始终是祁宁在身边默默地守护着她,有的时候,或许也该让她为他做一些什么事才是。
即使做不了什么,至少也不要成为他的累赘。
一不留神,手上一用力,折断了一枝树枝。
“咔嚓”一声,秦淮猛然回神,恰听有人从外头急匆匆地跑进来,声色慌张地在跟前跌跌撞撞得跪下:“秦……秦淮小姐,不好了!”
哦……要开始了吗?秦淮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将手中的断枝往旁边一丢,肃容道:“你是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了?”
“小的是宋校尉手下,大人刚接到消息,貌似……貌似……”
他“貌似”了半天也不见下文,秦淮蹙了眉心不禁催促道:“貌似什么?”
“貌似丞相大人的军队出事了!”
“什么!”秦淮下意识地语调一高,也不及多想,快步往院外走去,边走边道,“宋拂现在人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