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德眉头大皱,一面观察地形,一面命人回城禀报。片刻后,消息传来,要他率军西行,寻偏僻处过岸,再从上游杀将下来。
张士德对沈珏道:“沈兄弟,此番多亏了你!否则我军溃败不说,城中千户百姓,万亩良田,也都要一齐被淹了。若张士德这趟不死,必有答报。”
沈珏道:“张大哥说哪里话?抗击鞑虏,复我河山,是男儿本分事,图什么答报。”
张士德奇道:“沈兄弟小小年纪,想不到竟有如此见识,张士德交了你这个朋友!”又问起他来此情由。
沈珏想起况天叮嘱,只说沿运河北去,碰巧至此。
张士德点点头,道:“此地元兵甚多,你单人行走,怕不稳妥。你且随我西行,渡河之前,我派人送你回去。”
沈珏道:“我学过一些武艺,不如跟大伙儿同去,或者能帮上忙。”
张士德道:“不可,两军厮杀,与比武不同。你还小,不要去冒险。”
沈珏皱眉道:“我既遇着,总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放心不下。”
张士德道:“若是如此,你便在这儿等消息,总之绝不可过河。”言罢留下几人看住沈珏,匆匆去寻渡河之处。
沈珏无奈,只好跟在众军之后,一同西来。
耳听东南方号角“呜呜”吹响,想是为配合张士德行动,城中主力展开正面攻击。北方元军毫不示弱,营中旌旗摇动,队伍集结声此起彼落。两军战意滔天,透过重重雨幕,催得人心头乱跳。不多时,一通急鼓,矢石交坠,喊杀声山呼海啸般响起来。
张士德率人过了河,略作准备,沿北岸东来,径奔元军大营。远远望见那座土山,四下元兵兀自挖掘不止。当下悄悄掩至,大吼一声,当先冲上去。
元兵大吃一惊,抛下锨、镐,纷纷向东逃窜。
张士德赶至土山脚下,忽听一声锣响,山上涌出数千伏兵。先是一阵弩箭,射翻了几十人,跟着分三面杀来。前方那些逃跑的一见,也纷纷亮出兵刃,调头冲杀。
张士德暗叫不妙,急命众人擎起大盾,抢上一处矮丘。站定了,将盾插入泥中,围了一圈,又以弩箭射住。里面急挖沟壕,并将挖出的土堆在盾外。
元兵冲了几次,折损甚重。当下退出一箭之地,列成阵势,将张士德一干人围在当中。
张士德心道,若决水灌城,除了截流,尚须挖开南岸才是。幸亏察觉的早,攻了敌人一个先手,眼下牢牢占住此地便是。当下吩咐收集石头,得了百余块,专等元兵来攻。
果不多时,元兵令旗一摇,五个百人队排成两排,前排执盾,后排执戟,一步步逼上来。
张士德示意停止放箭。
元兵越逼越近,等到了十丈之内,一声叫喊,直扑上来。
只见无数石头当头滚落,如冰雹一般,避无可避。登时阵形大乱,死伤二百多人。
张士德大喝一声:“左骁卫跟我来!”言罢高高跃起,顺势一脚,蹬上一名元兵的盾牌上。
那元兵只觉大力涌来,双膝一软,骨碌碌直滚下丘去。
张士德抢了一支长戟在手,左冲右突,前攒后摆,使了个泼水不透。长戟号称“百兵之魁”,本来便是威力十足的兵器。加上他招式精,力道猛,直如饿虎出笼一般,五丈之内挡者披靡。
数十名左骁卫护在外围,一面杀敌,一面防备冷箭。工夫不大,几百名元兵溃不成军,倒拖戟、盾,狼狈而走。
张士德赶上去,又杀了十余人。手臂一振,长戟激射出去,竟将一名元兵连人带盾钉在地上。
丘上众军士轰天价喝彩。元兵则无不惊骇,一时不敢再攻。
又过了半晌,北方阵脚一开,出来五个骑马之人。居中一个头皮精光,寸毛不生。目似铜铃,相貌凶恶。一部大胡须,耳上戴着金环。余者是四名少年,十五六年纪,皆穿绿衣服,面目清秀。五人旁边,则是一群撑伞盖、执兵器的仆从。
元兵领队的是几名千夫长,一见光头男子,急忙驰马上前,滚鞍行礼。
光头男子冷哼一声,叽里咕噜几句,神情严厉。几名千夫长垂着头,唯唯诺诺,不敢直视。
张士德心道,这光头又是何人?身份在千夫长之上,自己却不认识,难道朝廷又增派了援军?想到此处,不禁一皱眉。
恰巧那光头男子也朝他望来,二人目光相对,丝毫不让。
光头男子一挥手,又说了几句。
几名千夫长一惊,纷纷摇手,意似劝阻。
光头男子不听,大声催促。
只见左右为他披上战甲,戴上头盔,又送上一杆亮银枪。
光头男子绰起枪,拍马赶到阵前,高声断喝:“丘上反贼,可敢与本将军单打独斗?”
张士德一怔,心道,此人莫非傻子?竟不仗兵力优势,反逞匹夫之勇,自己正求之不得,当下喝道:“有何不敢?哪个要人帮,算不得英雄好汉!你先报名,本将军手下不杀无名之鬼。”
光头男子道:“某家乃虎贲大将军塔世帖木儿是也!”
张士德心头一震,塔世帖木儿乃当朝第一猛将,成名已久,不料今日在此地相遇。但他毫不畏惧,喝道:“好莽夫,速速上来送死!”
塔世帖木儿大怒,怪叫一声,纵马摇枪,直取张士德。
张士德又捡起一只长戟,迎上来,使一招“海底捞月”。戟头正撞上枪头,“当”得一声大响,声彻四野。
塔世帖木儿叫道:“好气力!”翻身下马,大枪一抖,刺张士德眉心。
张士德一般得虎口发麻,见大枪攻来,跳向左侧。反手一戟,削对方脖颈。
塔世帖木儿矮身避过,枪缨闪动,连出五枪,势如蛟龙出海。
张士德左拦右挡,一一拆解,跟着还了五戟。攒、叼、靠、抓、摆,神似天马行空。
二人棋逢对手,刹那时斗了个难分难解。但见条条银线、团团乌光,乍合即分,辗转不定。枪、戟皆是马上兵器,二人却用来步下争锋,也尽使得神妙无方。丘上丘下数千名军士屏息观战,一时只闻“铿铿锵锵”之声。
斗到分际,二人枪、戟相抵,全力一推,各自跃开。
塔世帖木儿手中的亮银枪一无异状,张士德的长戟却是木柄,一下断成了两截。
前者狂笑一声,大枪一指,元兵潮水般冲将上来。
张士德面色铁青,掠回本阵,喝令放箭。
几排弩箭过后,射杀了百十人,但也被元兵抢上矮丘。
张士德换过兵刃,大吼一声,率众与元兵展开肉搏。
塔世帖木儿随后赶来,仍寻张士德单挑。余者分布四周,捉对厮杀。一时间矮丘上下,杀声震天,斗成了一片。
双方激斗正酣,那四名绿衣少年突然杀出。一个使剑、一个使双刀、一个使枪,一个使三节棍,身手竟自不凡。
四名左骁卫上前迎战,十几合便败下阵来。又四员偏将接住,不多时也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四人之中,使三节棍的尤其了得。一招一式,既干净利索,又法度严谨,便如同久经战阵的老手一般,逼得那员偏将团团乱转。
张士德心中焦躁,戟上加了三分力道,欲将塔世帖木儿迫退,赶去相助。
不料塔世帖木儿虽然莽撞,却也看出了端倪。见张士德紧攻,跟着发力,一心教他分不出手来。
正没奈何处,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张大哥,我来啦!”
张士德一惊,回头一望,正是沈珏。只见他身后还有二人,一个身材瘦长,面容冷峻。另一个须发如针,形容粗豪。两个皆不使兵刃,但一进一退,周围元兵非死即伤,武功高得惊人。
张士德精神一振,高声道:“沈兄弟,那两位朋友是何方高人?”
沈珏道:“这是我况天况大哥和项甲项二哥,都属明月山门下。”
张士德忙跳出圈外,回身抱拳:“兴化张士德,拜谢二位大侠援手之恩!”
项甲叫道:“小心后面!”
话音未落,张士德便觉背后劲风袭来,忙就地一滚,堪堪避过。正是塔世帖木儿趁他分神,挺枪偷袭。
况天手臂一振,将一杆夺来的长矛掷向塔世帖木儿。
塔世帖木儿使枪一格,“当”的一声,手腕巨震。不禁骇然色变,急忙后退。
况天不再理他,仍去厮杀元兵。
张士德趁势站稳身形,重与塔世帖木儿战在一处。
沈珏捡起一柄单刀,也欲杀敌。忽觉眼角寒光一闪,一支长剑从斜刺里钻来。忙跃后一步,挥刀格挡。抬头一看,正是一名绿衣少年。
那少年一击不中,旋即变招,转刺沈珏右肋。
沈珏向左跨一步,单刀往右平砍,同时脚踢对方小腹。
那少年一剑斜掠,刺沈珏眉心。同时剑尖颤动,将他双目、人中、咽喉四处一一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