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没有天下,不可以做官;言行不稳慎,不可以做官;胸无防范,同样不可做官。
曾国藩做官大半辈子,官越做越大,权越来越重,可他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小心,心得也越来越多。他真正懂得做官的酸甜苦辣。
为官之人,须有好的品性和素养。曾国藩虔信儒教,形成了他独特的”礼治“思想:”礼教“、”仁政“、”血诚“、”恕忍“和为一体,致胜永恒。由此,曾国藩能终生明辨险夷,以超人一级的胆识和作为引得众人的刮目相望,又能以居高思危、隐匿锋芒获取朝廷的信任。由此,他能做到忍他人所不能忍,心平清静,终生忍辱负重而不沉郁。由此,他能谈出一堆堆别人难以说清的为官之道的妙法。
曾国藩为国而起,为国而终,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是耶?非耶?他的做官之智,后人又可以借鉴多少?
1.为匡时救世而步入仕途
”匡时救世“,此乃曾国藩步入仕途的人生目的。曾国藩自青年时代起,其功名心就很强盛。他的同乡好友刘蓉曾说他”锐意功名,意气自豪“.曾国藩自己也说,当时最大的心愿是”欲刻苦而自振拔“.1838年,曾氏殿试成进士,名列三甲。按清代科举常例,三甲进士多不能入翰林,曾国藩为此而感到羞愧。此后他更加努力,跻身于翰林行列,苦读十载,终于登上了封建科举仕途的最高阶梯。
很多人到了翰林这个地位,已不必在书本上用太多的工夫,只消钻钻门路,顶多做做诗赋日课,便可坐等散馆授官了。曾国藩来自农村,秉性淳朴,毫无钻营取巧的习气;在京十余年来勤读史书,倒培养出一股”以澄清天下为己任“的志气来。
为此,他将原来的名字子城改为”国藩“,即暗寓”为国藩篱“之意。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如同云中展翅翱翔的孤凤一样,不鸣则已,一鸣则引来九洲的震动;如同生长在深山中的巨树一样,有朝一日成为国家大厦的栋梁。
然君子立志,志在何方?曾国藩以为:”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即有为大众谋求幸福的胸襟,有在内精通学养,对外振兴国家,开创伟业的壮志。他十分自信地表示:”莫言儒生终龌龊,万一雉卵变蛟龙。“决心按照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正统士大夫的基本人生信条,为维护封建的纲常伦理、维护清王朝的统治而大显身手,实现其”匡时救世“的远大抱负。
曾国藩还认为,要实现”匡时救世“的远大抱负,要达到这样一个人生的最终目的,就必须具有为之奋斗献身的精神世界。因为,人生的道路是极其艰难困苦、坎坷不平的,尤其是处于内忧外患一齐袭来的中国近代社会,要扭转国家的命运,实现天下大治的目的,困难会更大,需要各人牺牲的东西会更多。从而,他总结历史经验,得出认识,认为古往今来,大抵圣贤豪杰,之所以能完成救世的宏愿,都是力排万难,独任艰巨才达其目的的。因为,”圣贤之所以为圣,佛家之所以成佛,所争皆在大难磨折之日“.他在日记中,更以其具体透彻的例子加以说明:
与子序言圣人之道,亦由学问、阅历渐推渐广,渐习渐熟,以至于四达不悖。因戏称曰:乡人有终年赌博而破家者,语人曰:”吾赌则输矣,而赌之道精矣。“从古圣贤未有不由勉强以几自然,由阅历悔悟以几成熟者也。程子解《孟子》”苦劳饿乏,拂乱动忍“等语曰”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亦与赌输而道精之义为近。子序笑应之。
道理说得很明白,要成为一代圣贤,要达其”匡时救世“的目的,实现其治国平天下的远大抱负,没有奋斗牺牲、百折不挠的精神是不行的。进一步说,如果缺乏坚忍不拔的奋斗牺牲精神,即使具有救世的抱负,到头来于国家、社会乃至个人和家庭都是无益的,终究成不了一代圣贤,人生的意义也就大为淡薄,甚至不复存在了。
正因为曾国藩具有以上这样一种奋发进取的思想基础,所以他平生都以全力为实现这个”匡时救世“的远大抱负和人生目的而锐意奋斗。
曾国藩自1838年成进士,1840年授翰林院检讨,秩从七品以后,开始了他为期12年的京宦生涯。本来,凭他的学识和才能,完全可以在学问上专心进取,成为著名的学术大师;但是为适应他那”匡时救世“的人生哲学的需要,他没有更进一步向这条与世隔绝、不问政治的道路上走下去,也终究未能成为一个实足的学问家,而在太平天国农民起义风暴席卷东南各省之际,应命出山。在太平天国起义之初,曾国藩对事态的发展估计不足,因而他在1852年丁母忧在籍守制之时,清廷令他帮同湖南巡抚张亮基办理本省团练事务,但他并不打算应命,当即草疏恳请在家守制,具呈亮基代奏。缮就未发,接张亮基函,告知太平军势如破竹,挺进东南各地,武汉失守,人心惶惶,恳请曾氏迅速来省城共商大计;好友郭嵩焘亦亲至湘乡力劝为保桑梓,不必死抱守制成法,应命出山而治事。于是,曾国藩毁弃前疏,于1853年初毅然出山。按照中国传统习俗,父母逝世,儿子在外做官,必回籍守制一年或数年以尽孝心。然而,为什么曾国藩最终还是应命出山、加入与农民起义为敌的行列呢?这在曾氏给清廷的奏摺中说得很明白:
今回籍未满四月,遽弃庭闱,出而莅事,不特臣心万分不忍,即臣父亦慈爱难离。而以武昌警急,宵旰忧劳之时,又不敢不出而分任其责。
言下之意是,守制之事,从个人的角度来说,确是很重要;但国家危难在即,我虽在守丧之时,但为国家利益、为”匡时救世“担当应负之责,即使暂时背不孝之名也值得。从此以后,曾国藩虽历尽千辛万苦,碰到的困难不计其数,终因受救世人生哲学的驱使,忍辱负重,不敢懈怠,为清廷尽心竭力。即使是生命攸关的时刻,也在所不辞。如1854年兵败靖港,忧愤投水欲自尽,被章寿麟等救起,随后反复惦量,终于鼓足勇气继续与太平军作战。每次遇到危急时刻,他都”咬牙“坚持,直至把太平天国等农民起义血腥镇压下去。其坚忍不拔的意志,强硬不折的毅力,均来源于他那维护儒家纲常伦理、维护清王朝统治的救世人生哲学观。
曾国藩出身于正在上升中的中小地主阶级家庭,来自统治阶级下层,故其救世人生哲学观是积极向上的,很少颓废思想。同时,又由于他非常相信主观意志的作用,认为只要拚命去干,就能达到救世的最终目的。因此,这种救世人生观,不仅在咸、同期间对封建士大夫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而且在19世纪末年乃至20世纪初年,亦在激进民主主义者身上留下了它一定的痕迹。近代湘籍爱国志士就有如谭嗣同、唐才常、陈天华、禹之谟等人,都有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戊戌变法期间,谭嗣同甘为中国”变法而流血“,拒绝出逃;自立军起义期间的唐才常,从小就立志”以天下为任,以救中国为事“,以”匡时救世“作为自己的人生目的;生长在湖南乡下、曾在湘乡等地求过学的青年毛泽东,在对中国历史文化遗产的吸收、消化过程中,曾国藩的救世人生哲学对他也产生了深刻影响,”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
2.以血诚之心维护清王朝统治
曾国藩十年京官生涯,以匹夫之责,血诚之心,关注和批评清末政治。他关注时势,了解社会政情,时与师友通信联系,在讨论学术的同时,交换对时局的看法,从而使他对于现实政治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尤其是第一次鸦片战争以及往后数年间动荡不安的严酷现实,促使他花了大量精力去研究政治,寻求治世良方。鉴于鸦片战争以来至太平天国起义爆发这10余年间,全国各地人民群众的反抗和斗争风起云涌的实情,曾国藩忧心忡忡。那时,阶级搏斗的急风暴雨,不时飘入曾国藩办事衙门的高墙,撞入他那沉静安谧的书斋,震撼着他那忧闲自在的心灵。也正是这种封建纲常伦理大乱至极的严酷现实,以及他那京官生活的众多阅历和师友间通信联系所得来的认识,使他敏锐地也深刻地看到了政治的腐败和官吏的通弊。同时,也由于他充分认识到清政府是地主阶级的惟一政治代表,同他本人和家庭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因此他从维护清王朝、忠于皇帝的信念出发,对于满清政治的腐败表示不满,从而提出大胆的批评。究其原因,他认为:
首先,世乱由于官吏的贪暴和腐败。曾国藩认为,自道光末年以来,中国从南到北,从沿海至内地,从城市到乡村,处处都呈现出动荡不安的景象。推本探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官吏的贪污。他在太平天国起义之初指出:
今春以来,粤盗益复猖獗,西尽泗镇,东极平梧,二千里中,几无一尺净土。推寻本原,何尝不以有司虐用其民,鱼肉日久,激而不复反顾?盖太吏之泄泄于上,而一切废置不问者非一朝夕之故矣。
其结果,也就酿成官逼民反,危及整个地主阶级的统治。
其次,世乱由于是非不明,用法不当。曾国藩认为,吏治之所以腐败,农民起义之所以不断发生,虽有诸多原因,但整个国家、整个社会缺乏公正之舆论,不能对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不能对那些造反者严加镇压,主要是因为没有严格按照封建的道德法则予以制裁。他指出:”今日天下之变,只为混淆是非,麻木不仁,遂使志士贤人,抚膺短气,奸猾机巧逍遥自得。“他继而表白自己的心境说:
国藩入世已深,厌阅一种宽厚论说,模棱气象,养成不白不黑不痛不痒之世界,误人家园,已非一日。偶有所触,则轮困肝胆,又与掀振一番。
对于时势的忧虑,对于人心的麻木,对于有法不用,无法可依的混乱局面,他那痛心之感、愤慨之情油然而生。
再次,世乱由于人心陷溺,麻木不仁。曾国藩认为,这个问题为政治腐败的关键所在,远比前面两个问题严重得多。他激切指出:
窃尝以为无兵不足深忧,无饷不足痛哭,独举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亟得;或仅得之,而又屈居卑下,往往抑郁不伸,以挫,以去,以死;而食饕退缩者,果骧首而上腾,而富贵,而名誉,而老健不死。此其可浩叹者也!
这种情形,体现在官僚士大夫身上更为明显,也更为严重。朝野上下,各级官吏办事推诿,不负责任,得过且过,不求进取。他认为这都是人心陷溺的表现。从而,他一针见血地予以指出:
京官之办事通病有二:曰退缩,曰锁屑。外官之办事通病有二:曰敷衍,曰颟顸。退缩者同官互推,不肯任怨,动辄请旨,不肯任咎是也。琐屑者,利析锱铢,不顾大体,察及秋毫,不见舆薪是也。敷衍者,装头盖面,但计目前剜肉补疮,不问明日是也。颟顸者,外面完全,而中已溃烂,章奏粉饰,而语无归缩是也。有此四者,习俗相沿,但求苟安无过,不求振作有为。
这是对当时官吏腐败实情之惟妙惟肖的真实写照。由于他看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也由于他感到问题的日益严重性,所以他在咸丰皇帝上台之初,连上奏折,希图劝说皇上采取措施,革除弊政,挽回颓风,从政治上来一番整顿。然而,奏摺递上,并未发生什么实际效果,相反,满清政局越来越向着风雨飘摇的轨道迈进。太平军自1851年1月金田起义后,有如熊熊烈火,正在向东南各地蔓燃。清军前往镇压,结果都节节败退。
面对东南数省烽烟纷起的形势,曾国藩担心清政权根本无法对付这场阶级的大搏斗。更为可虑的是:当权集团中的绝大多数人对时势或是懵然无知,或是根本不当作一回事,仍然花天酒地,无所事事。曾国藩怀着焦虑的心情写信给友人说:
内度身世,郎署浮沈,既茫乎未有畔岸;外观乡里,饥溺满眼,又汲汲乎有生涯日蹙之势。进不能以自效,退不能以自存,则吾子之迫切而思以吁于九阍者,实仁人君子之至不得已也。
为了提醒清廷及时采取有力措施,尽快扑灭农民起义的烈火,他于1851年4月上疏皇帝,提出裁兵、节饷,加强训练军队的建议,试图首先从军队着手,打开一个新的局面。他揭露清朝军队的腐败状况:
吸食鸦片,聚开赌场,各省皆然。大抵无事则游手恣睢,有事则雇无赖之人代充,见贼则望风奔溃,贼去则杀民以邀功。
这样的军队,能够胜任”剿贼“的重任吗?显然不能。他说:”近者广西军兴,纷纷征调外兵,该省额兵二万三千,士兵一万四千,闻竟无一人足用者。粤省如此,他省可知。言念及此,可胜长虑!“怎么办呢?如何才能改变这样一种将不能用兵,兵不能用战的被动局面呢?曾国藩主张:”医者之治疮疤,甚者必剜其腐肉而生其新肉。今日之劣弁羸兵,盖亦当量为简汰以剜其腐者,痛加训练以生其新者。“否则,永远也不能扭转战局。紧接着,曾国藩列举大量事实加以说明”兵贵精而不贵多“的道理,毅然提出迅速裁减兵额的建议,以节省开支,提高士兵战斗力,”但使七十一镇之中有十余镇可为腹心,五十余万之中有十余万可为长城,则缓急之际,隐然可恃。“他具体解释,此举如付诸实施,每年可节省饷银一百二十万两。若专用于救荒赈贫和废除捐例,又可使社会情况和吏治大为改观。然而,此次上奏又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咸丰皇帝并未采纳曾国藩的意见。相反,在军事上,失利的消息从广西等前线不断传来。曾国藩甚感局势愈来愈严重,而自己的建议又屡不被采纳,真是”书生之血诚,徒以供胥吏唾弃之具,每念及兹,可为愤懑“.
然而,这种”血诚“愈多,”愤懑“愈甚,则使曾国藩对政局的发展愈来愈关注,对朝廷的希望愈来愈迫切,愈感”受恩深重,不能不报“.于是,他壮着胆子,于1851年5月再上一疏,语词激烈,锋芒直指咸丰皇帝。此疏主要目的是为了杜绝皇上”骄矜“之气和扭转廷臣”唯阿之风“.关于这个问题,曾氏在家书中说得非常明白:当今皇上虽天资聪颖,但”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至恶直好谀“.因此,他不顾个人利害得失,决心犯颜直陈。他指出此疏的目的在于:
是以趁此元年新政,即将此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此余区区之本意也。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大,人人皆习脂韦唯阿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在廷皆趋于骨骨更,而遇事不敢退缩。
此疏大体有如下几个要点。
一是批评咸丰皇帝苛于小节,疏于大计,对发往广西的人员安排不妥。如臣下晋见皇上,该穿何种服色,本有明确规定,皇上却反复过问,是”于小者谨其所不必谨“.相反,”发往广西人员不为不多,而位置之际未尽妥善“.譬如姚莹年近七十,威望颇高,仅”泛泛差遣委用,则不能收其全力“.严正基地位低微,资望浅薄,却委以办理粮台大任,”难资弹压,权分则易致牵掣“.
二是批评咸丰皇帝徒尚文饰,不求实际。曾国藩指出,皇上继位年余,曾表示要求言以广,对于内外臣工上奏之折,其中确有”嘉谟至计“者,要予以奖励。但结果如何呢?”大抵皆以’无庸议‘三字了之“.即使是对于那些稍有奖许者,也是做做样子,毫无实际效果。譬如”手诏以褒倭仁,未几而疏之万里之外;优旨以答苏廷魁,未几而斥为乱道之流“.因而,这是皇上”鲜察言之实意,徒饰纳谏之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