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朝回门
“烟雨!”我忽地抬头,朝着站在下首的小丫头喊道。
“奴婢在。”
“这太子府里……”我故意拉长了声音,缓缓起身,慢慢晃悠到烟雨身边,小丫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贼笑一声,俯身凑到她耳边问:“这太子府里,侍寝是如何安排的?”
烟雨小脸一红,声音压得很低,不好意思地说道:“在殿下的寝宫昭阳宫里,挂有竹牌,牌子上写着各位娘娘的姓名,每日各房都会将娘娘的情况上报给管事的公公,若是正常就是绿色的竹牌,若是……”烟雨抬眼看了看我,继续嗫嚅道:“若是来了葵水,就挂红色的牌子……”
“哦……原来如此!”我双手放在胸前,指尖交缠,嘴里哼哼道:“南宫宣,我一定好好伺候你……”
是夜,圆月高照,月华如洗。我早早地就沐浴完了躺在床榻上等待南宫宣的大驾。
端着雪云为我准备的百合莲子羹,我心里笑的贼兮兮的。今儿个下午我就已经查探过,南宫宣用过午膳之后就一直在皇上的书房里,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而我嘛……就在他差不多快回来的前一会,让雪云去上报了我的“情况”,真是不幸。
果然,如我所料,南宫宣出了皇上的书房,便径直来到了念慈轩,寝宫都没回,看来他是没法知道我的牌子到底是绿还是红了。
“参见太子爷……”我算准的时间,他如期而至,烟雨在外屋行跪拜之礼。
“起吧……”南宫宣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听不出他今儿个心情是好还是坏。
我赶紧趁他进到里屋前,将剩下的半碗百合莲子羹放到雪云手中,自己则半躺在床榻上,微闭起双眼,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
“本太子爷来也!”南宫宣跨进里屋时突然朗声说道,似是故意嚷给我听。
我偏不买账,继续躺在床榻上装死。雪云一见南宫宣已经进到里屋了,赶紧跪下,细声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起吧。”南宫宣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床榻边,手轻轻一挥,“你下去吧。”
雪云“是”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我缓缓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倒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冲着我邪魅一笑,凑近了身子道:“这么乖,已经躺下等我啦?”
我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殿下,您怎么来啦?”
“我怎么来了?”南宫宣显然很奇怪,我这样的问话似乎是不知道他会来一般,“我不是让小路子过来通传,今儿个晚上让你侍寝吗?”
“小路子来过。”我如实说道,见他脸上的疑惑更甚,我忍住笑继续道,“不过,就在前一会,臣妾……大姨妈……来了,已经让雪云去昭阳宫禀告了,怎么?殿下您不知道吗?”
我努力坐直身子,故意装作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可是天知道,我心里已经笑成内伤了。
“大姨妈?”南宫宣不解地看着我,眼底已经有了薄怒。
“大姨妈就是……葵水。”一说出这句话,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若是放在现代,哪里会脸红,难道是因为我现在是方慈?体内还残存着她的意识?
南宫宣眼底的怒火已然更甚,我已经看到他的咬肌在起伏,赶紧换上了一个谄媚的笑。
“葵水?”他反问,似是不信,眼里有危险的讯号。
“是啊,你要不信,可以问雪云,她刚才还给我煮了百合莲子羹喝来着。”我赶紧给他降火,万一他来硬的,我还是会被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你的葵水还来的真是时候啊!”他撇过头不看我,突然自嘲一笑,并未再说其他。
我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是不是我的玩笑开过头了?但已经如此了,若再说其他恐怕会弄的更加难以收拾。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怦怦的心跳声。
片刻,南宫宣转过头,微眯着眼睛瞧了我一会,不带感情地说道:“那你好生歇着吧,我!等!你!”
说完便朝着屋外走去,他最后说的那三个字让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这家伙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过,我现在已经是太子侧妃,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是迟早的事,若是坚持这样下去,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我颓然地向后倒去,本来以为胜利的恶作剧却全然没了兴致。
自那晚的不欢而散之后,南宫宣便再未来过念慈轩,倒是严如玉,在第二日的早晨热切切地带着些清润滋养的炖品跑来看我。
我只好摆出一副假笑脸来迎接这贵客。
“姐姐,怎么亲自跑来了,差遣下人送来就行了。”我赶忙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满面春风地拉着她入座。
“那些个下人笨手笨脚的,我哪里能放心?来,趁热喝了。”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已经接过小环手中的碟碗。
我见她这架势,赶紧一步上前制止道:“姐姐莫要折煞了妹妹,哪里能让你亲自动手啊!”我按着她的手,转头吩咐雪云,“雪云,你真是没规矩,还愣着干嘛?”
“是!”雪云被我一吼,面色紧张地接过严如玉手中的碗,严如玉见状,也不作争抢了,自个儿在桌边坐下,任由雪云伺候。
“今儿个已经第三天了吧?妹妹明儿个要回门呢。”严如玉瞧着雪云手中端着的碗,一边柔柔地说道。
“是啊,姐姐有心了。”我接过雪云递来的炖品,眼睛却看着严如玉,微微地笑着。
“哪里是我,是昨儿个夜里殿下对我说起的。”她说的漫不经心,确似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敢情她一大早来我这里是来示威的。
我端着碗的手轻轻一怔,还好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我在心里想到:来宣告昨晚南宫宣在你那里过夜?哼,我可不在乎。
“殿下这么宠爱姐姐,真是替姐姐开心。”我脸上堆笑,无意间将手中的碗放回到桌上。
“妹妹莫要怪殿下,这新婚殿下本不应该在别的妃嫔那里留宿的,可是近来朝中事物繁忙,帝后经常有差遣,殿下怕回来晚了会扰了妹妹休息,无意间就冷落了妹妹……”意有所指的一番话,无非是为想炫耀即使是新婚,南宫宣也是她的!
看着她一边言语相劝,一边还要拼命地隐藏着自己眸中隐隐跃现的喜悦之色,我复又端起桌上的汤碗,悄无声息地喝着,一盅接一盅地唤了她身边的丫头小环为我添上。
中午和晚上都一样,我一个人做在念慈轩的厅堂中用着膳,雪云和烟雨伺候在侧。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她们偶尔交换一下眼神,烟雨的眼睛里是一种担心,也正常,她的主子新婚便不得宠,以后的日子还指不定要怎么过。雪云倒是无谓,只是我清楚,她心疼我。
我特别享受这样的安静,南宫宣不来,我便不用想着如何去应付他,落得清静,甚至我都有点暗暗期盼,以后的日子都能这样,最好所有的人都能将我遗忘。
可期盼只是期盼,大婚的第三日清晨,南宫宣突然早早地出现在了念慈轩。
我穿戴整齐出来接驾,行跪拜之礼,他并没有像往常那般阻止,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我起身,然后淡淡地道:“依循祖制,今日理应由我陪同你一起回门。”
还未待我开口,南宫宣兀自拉起我的手走出了西院,放开我的手,他指了指眼前摆放了有十几米远的物什。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这让我对那夜的恶作剧有了一点悔意。
我看着眼前他如此精心的准备,压低声音道:“不过是例行而已,大可不必这般隆重,若是殿下公务繁忙,方慈自己回去也未尝不可。”我轻声说着,当着一众仆人的面,我试图挣脱他的手,却只是徒劳。
“虽然你只是侧妃,可既然是帝后亲赐御婚,身份地位自是不同,我怎么能让你独行?”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冲我淡淡一笑。
我睨他一眼,知道若是再挣扎定是徒劳,便放弃了,乖乖地任由他握着,逼迫着自己的手指与他交握。
一路上有大红仪仗队在前面鸣锣开道,声势煞是惊人。马车才到相府门口,便已有不少民众聚了过来看热闹。
马车刚一停稳,便有随行的丫头仆妇各自端着喜篮,将篮中的糖果抛洒出去,只听得周围一片叮叮咚咚和人群的嬉闹声。
扶着南宫宣的手臂下了马车,我不禁感叹道:“真热闹!”
“这样才有太子妃回门的气势,不是吗?”南宫宣轻轻托着我的手腕,在我耳边低语道。
“是侧妃!”我并不看他,轻声纠正。
我任由南宫宣带着,稳稳地踩在红地毯上,一路走上相府台阶。
方天城夫妇和方恩早已等待在那,见我进门,方夫人急急迎了上来,我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就像小时候在妈妈怀里一样。
她轻抚着我的头,喜笑颜开。
大门重重地关上,将门外霹雳啪啦的爆竹声,铜锣声,几近沸腾的人声统统地关在了外面。
回到正堂之后,相互寒暄了一阵,方恩自是没把南宫宣当成太子,同他有说有笑的,自那日成亲,我便没再见过方恩,此刻的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阳光开朗,真真的一个阳光帅哥。
看着他开心大笑的模样,我不禁被他感染,竟也微笑起来。谁知南宫宣竟转头,目光正好落在我的脸上,我立马敛了笑容,微微垂首,不去看他。
一番闲话过后,南宫宣被方天城拉去弈棋,方恩本打算在一旁观战,我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出去一下。
方夫人则去东厨吩咐午膳,我打发了雪云去帮忙。
我同方恩来到园中,两人并肩慢慢走着,我久久没有开口,不是害怕什么,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小慈可是想问越的事?”方恩停住脚步,怔怔地看我。
“哥哥……”我感激地看向他,他竟然这般洞悉我的心事。
“他去了边关。”方恩不忍看我,只是将头侧向了已结冰的湖面。
我知道他会离开,可是没想到,他走的那么远,去了边关,投身战事……我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小慈,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事的。”方恩仿佛看出我的心事,手轻轻的放在我的肩头,轻声安慰道。
“恩。”我重重点头,是告诉他,也是告诉我自己。
片刻安静,方恩似是想起什么事,突然神色有些不安地道:“昨日早朝,皇上提出将皇后的侄儿陈彦从西军调往南军,辅佐越,太子爷当庭反对,我想这并非是皇上的意思,你要知道,军中副将的调动很不利于军心的稳定,皇上怎会做这样的提议。”
“那哥哥的意思是……”我望着他,心中的揣测不敢说出来。
“有人想在越的身边安插眼线,必要的时候甚至……”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我已经很明了了。
“殿下这般公然反对,不会有事?”我担心地问道。
“皇上只是提议,没有决定,只不过……”他顿了顿,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紧追着问:“只不过什么?”
“不过父亲上奏暗示陈彦父子与外敌勾结一事,惹的皇上雷霆大怒,加上皇后挑唆,皇上要治父亲污蔑之罪,幸亏太子爷担保,才使父亲免了牢狱之灾。不过太子爷被皇上随手掷出的花瓶砸伤了手臂。”说起这件事,方恩的眼里是对南宫宣的动容和感激。
“他被砸伤了手?”我瞧着方恩的眼睛喃喃地问道。我为他力保方天城而心存感激,更为他受伤而担忧。
“你们不是新婚吗?他受伤你怎会不知?”见我面色诧异,方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沉默,眼神有些闪烁地对上他的眸子,一阵对视之后,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转过头望向那一池结冰的湖水:“小慈,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事已至此,你还能如何?我不知道在你失踪的这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彻底将太子忘记了,但是,你必须知道,曾经的你和他本就是两小无猜的一对,只因阴差阳错,才铸成今日的局面。况且,太子对你是真心的,如若不然,他又何必甘冒顶撞龙颜之险,只为护着生你、养你之人?这是你的缘分,莫要错过了!”
我顿感心头一阵揪心之痛,这是我南敏的感觉,还是体内方慈的灵魂?怔怔地望向湖面,阳光照在上面,晶莹剔透,沉默良久,我轻声呢喃:“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浅浅低吟一句,复又抬眼对上方恩的眸子,“哥哥,我懂!”
他轻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刘海,宠溺地看着我。我亦会心一笑,这一刻,我反倒觉得方慈的灵魂占据了更多,因为我分明看到许多年前,他也是这般对我爱抚。
于相府中用过午膳,一番寒暄之后,便要返程。
告别了相府中送别的人群,我在南宫宣的搀扶下便要上车。我重又回转过身,看了一眼我在这个时空的亲人们,抿唇一笑,踏上了马车。
马车之内,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说实话,我现在倒有些不敢看他,方恩的那番话犹在耳边,眼前的男人,竟是同我两小无猜。
“怎么坐得这般规矩?”马车忽然一阵颠簸,南宫宣伸手扶上我的外侧肩膀便要将我往他怀中带去。
我有些不适应地将他往外推去,“啊呀……”他轻呼一声,我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臂膀,想是仓皇躲让之际撞上了他的伤处。看着他微微吃痛的表情,我才醒悟过来,身子也不由地往他身上靠过去,“怎么样?可撞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