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你没有名字?”
“是的。”
“怎么会没有名字?”
“不知道。”
“那你爸妈呢?”
“不知道。”
“你从哪里来?”
“不知道。”
“那你多大了总会知道吧?”
“不知道。”
“那关于你自己,你知道什么?”
“我在读精神。”
“其余的都不知道?”
“是的。”
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
“那爷爷知道?”
“爷爷知道。”
看来,概念女孩的背后还有一段不幸的故事。
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第一次午睡这么长时间。
醒来时,对面店里的女孩已坐在藤椅上看书。
我向店小二要了杯绿茶。
“睡的时间真够长啊!”店小二端来绿茶时说。
“环境好,睡着舒服,”我说,“可以再向你打听个事吗?”
“客官尽管说。”
“对面那家店到底叫什么名字?”
“要说它的名字,可就多了,几乎十天半月一换。”
“为什么换这么频繁,这样怕不好做生意吧?”
“这得亲自去问店老板才知道了。”店小二微微张开嘴笑笑,隐约露出很白的牙。
“那店里平时生意怎样?”
“比较清淡,但老板好像并不在意。”
“平常她有朋友去店里吗?”
店小二摸了一下右眼上的眉毛,想了一下,说:“好像没有,除了她爷爷,好像没有别的熟人。”
“那她天天都在店里像今天这样看书?”
“差不多吧,”店小二望了一眼对面,然后回答,“不过阴雨天不会来。其实,即使来了,我也没有天天注意她,毕竟我小二并非天天像客官这样闲着喝茶的人。”
“嗯,谢了,忙去吧。”我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好嘞,客官慢着喝!”店小二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走下楼去。
一个下午,女孩就像复制了一遍又一个上午一样。
下午五点十分时,女孩关上店门打烊。
我一路尾随女孩来到她的住所。不远,就在庙前街后面的一个住宅区里。
目送女孩进楼后,我掏出小本记下17:10关店门。17:30进住宅楼。住址:蓝天小区106号楼。
随后,我进到106号楼的一楼大厅。在大厅的楼主值班室里,找到106楼楼主。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
我给老太看了我的证件,国安局的真实身份证件。
老太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然后从文件柜里搬出一个足有十厘米厚的文件夹。戴上老花镜用食指指着在上面一排排地找开来。找到后,双手托着文件夹很恭敬地递给我。
106楼502室。户主:杨槐。籍贯:青海。出生:1945年7月26日。身份证号:63010519450726128*。家庭成员:杨菲。与户主关系:爷孙。
我在笔记本上原文抄下。
“就这些?”抄下后,我问老太。
“是的,”老太太回答,“就这么多。”
“他们平时都做什么?”
“小姑娘,好像在外面开了家小古董店,平时都是早出晚归的,她爷爷有时也出去,就是很少。”
“阴雨天气,也去开店?”
老太太摘下老花镜想了想后,回答:“阴雨天气,小姑娘多半都在家里,有时也出去,但不是去看店。具体去干什么,这个不清楚,这都是小姑娘家的私事,我老太婆也不好过问的。”
“那晚上他们外出吗?”
“很少,几乎没有。”老太太很肯定地回答。
“如果见小姑娘阴雨天外出,或者见他们晚上外出,请及时通知我,”我把电话号码留给老太说,“同时请保密。”
老太太使劲儿点头,说一定配合工作不会多嘴的。
见她如此唯唯诺诺的样子(她肯定把我当成公家的人了),我真想告诉她没必要这么客气。
回到单位后,进入民政总部资料库核查了杨槐的资料。
出来的结果与杨菲同样的简单。姓名、性别、籍贯、出生年月。就是身份证上那几项简单的资料。受教育程度、工作经历、家庭状况等等一概没有。
(关于胡博士一家、进驻沙漠孤舟)
胡博士与儿子儿媳同住一栋楼,但没有住在一起。他在三楼,儿子儿媳在四楼。
自从十五年前,妻子因车祸离去后,胡博士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没人打扰地生活。
其实,也并非完全没人打扰。每个周末,孙女就会过来陪他。
孙女叫胡依依,也是一个爱静的女孩。一到周末,她就跑到爷爷家里懒得回家。因为爷爷不会像父母那样问这问那,也不会逼着她去学习。在爷爷家里,她总是很主动地做功课。做完功课后,就与爷爷一起喝咖啡、看书、听音乐、聊天。
胡依依也很喜欢听披头士。但爷爷喜欢披头士里面的约翰?列侬和林戈?斯塔尔,她却更喜欢里面的保罗?麦卡特尼和乔治?哈里森。原因是她觉得保罗?麦卡特尼和乔治?哈里森的作品永远是那么的丰富且具独创性,仔细聆听,就会感觉到隐藏在音符里的很淳朴的画面,就像置身在英国美丽的小乡村里一样。
胡依依的第一次失恋,没有告诉父母,而是把伤心偷偷告诉了爷爷。然后,与爷爷一起听了披头士的《昨天》。
胡依依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跟着爷爷去城外的戈壁滩上看落日。
起先,只是觉得好玩,可后来去得多了,慢慢的,她也喜欢上了那样的旅行。
因为地处内陆,很少有阴雨天气。所以,基本上平均每两个周末就可去一次。
静静地坐在戈壁滩稍高一点的小砂石丘上,选一块没有石块,只有细沙的地方,屁股下面不垫任何东西地坐在上面。这时,胡依依总喜欢抓起一大把细沙,使劲儿握紧,然后让细沙从手指缝间一点一点地溜出来。她最喜欢那种细沙从手指间渗出来时滑溜溜的感觉。
戈壁滩上的黄昏特别长,太阳走得异乎寻常的慢,就像黄昏时玩得舍不得回家的孩子。那时的太阳也不会那么耀眼刺目,而是像一个暖烘烘的红色小火球。那种很温柔的红色,毛茸茸的红色。胡依依总喜欢那样直直地看着那些毛茸茸的小火球,一直看得眼睛隐隐作痛。然后揉揉眼睛,再睁开眼。这时,整个天空都满是毛茸茸的小火球了,就像小时候在游乐园里看的万花筒一样!不过,比万花筒好看多了,因为这里的火红是有温度的,四周天上地下,目力所及之处全都是温暖的火红。连呼出的空气、说出的话也都被染成了火红!而且这里也没有游乐园里的嘈杂,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没有一点杂音。在没风的时候,甚至可以听见脚后跟血管跳动的声音。如果两肩放松,微微屏住呼吸,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眉心窝的地方,还可以听见太阳落山的声音呢!
在胡依依眼里,那是一个开心,浪漫,让人高兴的地方!欣赏戈壁滩的落日,胡依依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微笑!
爷爷则不是。爷爷很少正眼去看落日。爷爷常望着的是远处连接地平线的那一线戈壁滩。虽然爷爷与胡依依身处同一个落日下,同一块戈壁滩上,但他们各自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每次爷爷的脸上都是一种亦非欢欣亦非悲伤,亦非轻松亦非严肃的表情。爷爷心里到底在装着什么,在想着什么,眼睛看到了什么?胡依依不知道。只有爷爷自己知道。也许,连爷爷自己都不知道。
晚饭时,胡博士把他已被国防部征用的事情告诉了儿子儿媳,但没有告诉他们工作地点和工作内容。当然,胡博士自己也没有被具体告知。
胡博士的儿子儿媳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也都是市政府的国家干部,很快便理解了父亲的处境,没有过多询问,一致表示支持父亲的决定。等依依周末回家后,他们也会把实情告诉依依,免除胡博士担心(依依寄宿住在学校,只在周末回家)。
晚上简单收拾好房间后,清理出几套换洗的衣服。虽然田将军说了,他们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披头士的碟片和全套咖啡器皿,但胡博士还是把他那只与他相伴了十多年的有大拇指厚的纯褐色咖啡杯和一叠披头士的碟片塞进包里。
晚上躺在床上,胡博士心里就像打翻了一个感情调料铺一样,兴奋、忧虑、激动、担心……都一股脑儿搅在一起。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情。
眼前也像闯进了染料铺,红、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甚至连从没见过的颜色也出现了。最后搅和在一起,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了。
人有好多种感情,也有好多种视觉,当它们同时纠缠在一起,变为一种离别之情的时候,心里就成了一团乱麻。
第二天,老地点集合后(一个都没有少),四十余人坐上一辆大巴。
大巴两侧的窗户玻璃都是磨砂玻璃。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从里面也看不见外面。当然,前面的挡风玻璃是透明的。所以,每个人都伸长脖子,瞪大眼睛,望着前面挡风玻璃外的那块世界。
那都是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和建筑,偶尔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但对于此时车里的他们来说,那已是另外一个世界。
出了市区,上高速,一路疾驰。大约两小时后下高速。行驶在一条简易的柏油马路上。
一小时后,柏油马路也没有了。变成了一条土路。路两旁渐渐变得荒凉。开始还有几间低矮的小平房闪过,几棵树影出现在小山丘上。可逐渐的,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滩。
大巴循着戈壁滩上被辗出的两条车轮印向前行驶。
前半程路,胡博士还很熟悉。那是他常带着依依去看落日的地方。再往前,他就感到陌生了。全然陌生。很远,比他曾经看到的那条地平线还要遥远。
天,渐渐暗下来。
在戈壁滩上行驶了大约两个半小时后,前方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一栋小楼房。高高的围墙围着。大巴径直朝那栋楼房驶去。
看清楚后,人们发现那是一栋普通的三层小楼房。用红砖筑成,从砖的成色判断,已建成不下十年。
最后,大巴在围墙的大门处停住。
下了大巴,每个人都睁大眼睛原地打圈。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多,远处看不太清,只看见隐隐约约好像有低低的小山丘。四周都是那样的小山丘,只留下一个缺口,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耳麦。
脚下及四周都是被风化了的碎石头。远处那些小山丘上肯定也满是风化了的石头吧,胡博士心里这样想着。
这时,围墙的大门外,早已有几位穿着军装的高级军官等在那里接应。见到田将军,他们互敬了军礼,然后把大家领进大门。
门内门外两重天。门外是荒凉的戈壁滩,门内却是别有情调的小院。一条用鸡蛋大小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连接大门。鹅卵石铺得极仔细。波浪状一条一条层层向前,一直通到一楼的大厅门口。
小院里的空地也被鹅卵石小路分成四个小花坛(里面的泥土都是千里迢迢地从外面拖进来)。说是花坛,其实真能以花相称的,只有月季。其余的都是常青植物。
见到这些以前都不屑多看一眼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常青植物,在这里却给人一种格外的兴奋和亲切。
每个花坛的中央还插着一块类似公园的“请不要践踏花草”的木牌,上面东南西北依次写着:去年今日此院中;人面月季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月季依旧笑孤舟!
这里的人介绍说,这栋楼别名叫“沙漠孤舟”。以前是一哨所,驻守官兵每年一轮换。这些都是以前驻守官兵留下的作品。
沙漠孤舟的一楼是食堂,二楼是活动厅,三楼是宿舍。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置和设施,怎么也看不出,这里会是进行绝密研究的地方。
在一楼食堂吃完晚饭,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黑得很厚实,就像水泥墙一样厚实,似乎伸出脚一踢,它还会“砰”一声发出回响一样。
晚饭后,田将军把大家召集在二楼的活动厅。
活动厅两边的窗户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田将军站在主持台阶上的投影幕布前,大声说:“现在,我将带领诸位去参观你们即将开始工作的地方!”
说完,田将军按下身旁电脑键盘上的向上指示键。随之,他身后的投影幕布快速向上卷起,露出雪白的白色墙壁。
幕布卷至顶端时,田将军把右手掌整个按在白色墙壁上。
这时,田将军手掌按着的地方立刻裂开一条约两米高的细缝。随后,这条细缝从中间缓缓向两边拉开。最后形成一个宽高各约两米的入口。
“诸位请随我来!”田将军手指入口说。
入口后面是一条向下的楼梯。较陡,至少六十度以上。却相当宽,可同时容五人并排上下。
每节楼梯有十二个梯阶。转折走完三节楼梯以后,楼底便是一条与楼梯同样宽的走廊。不长,七八米的样子。走廊两侧的墙内每隔一米便嵌有一条长形壁灯。
走廊尽头是一堵银白色的铁门。
田将军走到铁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似乎在再次确认什么。确认完毕,然后转回头,如先前一样把整个右手掌按在铁门上。
瞬间,铁门也像刚才楼上的白色墙壁一样,从中间向两边缓缓拉开。
在铁门拉开的刹那间,门内刺眼的白光冲破铁门裂缝,射进走廊。耀得人睁不开眼。
铁门完全打开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一个巨大的扁圆形空间!灯火通明,就像科幻电影里一个巨大的UFO的内部。这就是实验室!
作为一个单间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未免显得过大。直径至少八十米,中心高起码十米。里面全是崭新的奇形怪状的实验设备,在头顶和四周壁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