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对于“梅辛格计划”一开始就很难接受,他们虽然杀了很多中国人,但是并不想杀犹太人,更重要的是,日本人还希望依靠犹太人的财富来推行在中国进行的“伪满洲”建设计划。盘算再三,日本人提出了一个替代的方案:建立无国籍难民隔离区。
日本人认为,这是能够向他们的盟友纳粹德国解释得过去的办法。即便是疯狂如梅辛格本人,不也亲手在波兰华沙建立了犹太人隔离区,强行把犹太人迁移到区内嘛!
于是,上海的日本当局在1943年2月建立了“无国籍难民隔离区”,这是日本高层内部各派势力达成妥协的结果。2月18日,上海报纸和电台都宣布了上海日本当局的《关于无国籍难民之居住及营业之布告》:
1.依据军事上之必要,自本日起,凡居住于上海地区内之无国籍难民,其居住及营业地区,以下列地区为限:公共租界内兆丰路(今高阳路)、茂海路(今海门路)及邓脱路(今丹徒路)一线以东,杨树浦河(今杨树浦港)以西,东熙华德路(今东长治路)、茂海路及汇山路(今霍山路)一线以北,公共租界之界线(注:指公共租界北界)以南。
2.目前在前项所指定地区以外居住或营业中之无国籍难民,应自本布告公布之日起至昭和18年(中华民国32年)5月18日止,将其住所或营业所迁移至前项所指定地域内。目前在前项所指定地区以外之无国籍难民,其居住或营业上所需要之房屋、商铺及其他设备,如拟买卖、转让或租借者,应先得当局之许可。
3.除无国籍难民外,其他人等非得许可,概不准迁移至第1项所开地域内。
4.凡违反本布告或有妨碍本布告之实施者,决予严惩不贷。
上海方面大日本海军最高指挥官
昭和18年(中华民国32年)2月18日
所谓“无国籍难民”,主要指的是1937年中日开战以后涌入的欧洲犹太人。已经不仅仅限于从德国、奥地利逃过来的难民,也不仅仅是从任可的手上拿到“签证”的维也纳犹太人,还包括从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拉脱维亚、立陶宛、爱沙尼亚、波兰甚至苏联逃难而来的大批犹太难民。而所谓“无国籍难民隔离区”,位于虹口,包含有15个街区。起先,虹口隔离区不同于欧洲国家的“犹太人集中营”、“犹太人劳动营”和“犹太人居住区”或者“犹太难民社区”之处,是犹太难民与当地的中国人混居在一起。
战乱中的上海,谁也说不准确这艘“诺亚方舟”上承载了到底多少犹太人。现在,在这艘“方舟”上,先后登上来了早先从中东经商来的“塞法迪犹太人”、从俄国逃过来的“阿什肯那齐犹太人”,再有就是从纳粹统治下的欧洲亡命来华的犹太难民,估计约有三四万人。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上海犹太难民当局尚未准备好接受大批移民,抵达的难民则必须面对穷困的虹口区艰难的生活条件:每个房间要住十个人,接近饥饿,可悲的卫生状况和不足的就业机会。
但是,几乎与生俱来就与颠沛流离的生活结缘的犹太人,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和谋生能力。尤其是那些个难民,即便是找不到以前在欧洲时所从事的工作,也很快能够寻到新的谋生的差事。教授哲学的可以到面包房打下手;音乐表演家可以在小餐馆当跑堂的;原本雍容华贵的夫人,也去当洗衣妇;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捂着的千斤小姐,好点的差事是去当家庭教师,差点的,居然充当起佣人!他们中的一些人,短短的两三年里,便运用全世界都公认的犹太人的聪明与经商能力,积攒下了资金,开店、设厂、建校、办所,居然造就了连日本人都不如、德国人更加嫉恨的“奇异的繁荣”,居然使当地具有了“小维也纳”的美称。
然而现在,风云突变,这些个被纳粹德国“驱逐”出欧洲家园的犹太难民,从广播、报纸等各种途径听到、看到了再次迁移“搬家”的“勒令”,又被上海的日本占领者强行“驱赶”至“犹太难民隔离区”内。尤其是那些原本并未居住在这一区域,而且在其他地方经过不懈奋斗置办了“产业”,比如房产、公司、店铺或者其他不动产的犹太人,必须在短短的三个月之内,放弃他们千辛万苦所得到的财产,而且必须如“布告”上所说:
“其居住或营业上所需要之房屋、商铺及其他设备,如拟买卖、转让或租借者,应先得当局之许可。”
被迫放弃在外面创业所拥有的“房屋、商铺及其他设备”,还“应先得当局之许可”。这不啻于“抢劫”的同义语和动听的说法!
犹太难民无可奈何,哭笑不得,因为,布告中发出严厉警告,难民们必须按规定在三个月内迁入隔离区,如不与日本当局合作,严惩不贷!
这次的犹太难民的“迁徙”,虽然路途不远,但心理感受也是一样的。估计在三四万上海犹太人中,有一半以上均在迁移之列。原来虽然艰难,但也逐渐稳定下来的生活,一下子又全被搅乱了。那混乱,不亚于难民们刚刚涌入上海之时。
日本人几乎是在实行“武装押解”,每天出动了大批军警,在区域外,但又曾是犹太人居住比较集中的地方,四周满布武装军人,路口设置岗哨,警车、卡车、囚车在街上呼啸,列队走过的军人枪顶上闪着明晃晃的刺刀,闹得鸡飞狗叫。真的有狗叫,日本军犬狂吠着扑向敢于反抗或者拖延的难民,用畜生的血盆大口助纣为虐,帮助它们的主人“强盗”!
就这样,万余名原本已经克服了巨大障碍,在“隔都”外找到了生计和住处的难民,又再次被迫离开住所和生意,重新被安置在一个不到一平方英里的拥挤、肮脏的区域,那里同时居住着估计有近万名中国人。
位于虹口区中心的这个狭小的地带,本来就人满为患,现在又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的难民,拥挤的状况就如同装进了铁罐子中的“沙丁鱼”。当上万犹太人被迁入隔离区后,他们的生活因为隔绝而进入最艰难的状态。一直在接济难民的“美犹联合分配委员会”也中止了救援……
由于日本人的封锁,许多曾经在上海找到工作的犹太人因此失去了职业。大量的失业与外界救济的中断导致饥饿开始流行,一些犹太人开始死去。当年的犹太人医院成为救助生命的最后一个地方。
从1943年2月到1945年8月两年多的时间是最困难的时候,很多人因为没有职业,吃不饱穿不暖,这样大约死了1000多人,大部分是老人和儿童。
上海,这座被犹太难民称作“诺亚方舟”和“生命方舟”的地方,此刻,却日益沦陷,变成为“快沉没的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