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
日本的犹太人政策突变,原来打算以“河豚计划”来示好英美、利用犹太人与犹太人的资金已变得不可能和不必要,因为美国已成为敌对的国家,不可能吸引在美国掌控华尔街金融和财富的犹太人来支持日本。日本已将自己彻彻底底地绑在德意日轴心国的战车上,与德国一样,在侵略与扩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1942年1月20日,纳粹德国召开了臭名昭著的“万湖会议”。纳粹德国秘密警察首领莱因哈德·海德里希召集了德国14个部门的高级官员,其中包括特务机关盖世太保的头子缪勒,党卫队中将、党卫队种族和安置办公室代表奥托·霍夫曼和党卫队中校、犹太人事务办公室主任阿道夫·艾希曼等专门负责对付犹太人的著名人物。
他们在柏林近郊万湖旁边的万湖路58号别墅开会,研究大规模系统地屠杀犹太人的计划,会议通过“最终解决犹太人问题”的决议,提出“最终解决”的办法是把犹太人运到东方劳动,“其中大部分毫无疑问将通过其自然减少的方式消灭”,“对于最后还能留存的抵抗力最强的那部分人,必须以相应的方式处置”。——这就是所谓的“万湖会议”。这次会议成为把对犹太人的迫害升级到最终从肉体上消灭的标志。于是,在随后“最终解决”犹太人的行动中出现了像奥斯维辛集中营那样采用毒气室、焚尸炉成批屠杀犹太人的令人发指的罪行。
1942年7月,时任纳粹盖世太保驻日本的首席代表并同时负责德国在日本与中国的情报部门的约瑟夫·梅辛格上校来到上海,抛出了“梅辛格计划”。
梅辛格是纳粹德国党卫军军官,曾经担任波兰华沙地区治安警察指挥官。因为在德国占领的波兰华沙实行对犹太人的惨无人道的虐杀和迫害,人送绰号“华沙屠夫”!
梅辛格此来负有一个“神圣使命”。这位残忍和自负的屠夫,下决心一定要将德国本土的纳粹与外交部没有解决得了的“上海犹太人问题”一揽子彻底解决。他从不认为解决犹太人存在什么难处,自己在华沙,对那么多的“劣等人”干得干净、果断、井井有条,甚至于上瘾。既然日本作为轴心国的一员,为何起先还对逃到上海的犹太人网开一面,搞什么“河豚计划”?中国更是可笑,区区三四万犹太人,也搞什么“云南计划”,虽然计划破灭,但那想法就有多么麻烦!千里迢迢,与其弄到瘴疠之地喂鬼,何如就地解决来得痛快!
乘坐在豪华的“奔驰”汽车上,他的脑筋也如车轮,飞快地旋转。“我必须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跟日本人不搞什么“交涉”之类,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梅辛格残忍但又不失德国人的精明和较真。为了忠于职守,行前,他不仅研究了中国和日本对待犹太人的政策,甚至看出了这两国的政策的前后矛盾之处,而且“一根筋”地对日本原驻立陶宛领事馆的总领事杉须贺、中国驻维也纳总领事馆的总领事任可或被免职或被调走的前因后果刨根问底。他此次专程前来解决上海的犹太人问题,不会与中国政府有何干系,甚至也不会理睬已经倒向日本、倒向轴心国一边的汪精卫政府,中国政府陷入战争泥淖自顾不暇,已不可能再对犹太人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况且因为德国政府承认汪精卫政府,中德已经断交。但对日本,就不同了。日本是盟国,而且,日本的民族性格与德国有共同之处,日本人也具有德国人的“认真、勤俭、遵纪、执着”的民族精神,但也更其“狡猾”,这次,自己决不允许掌握上海犹太人命运的日本人再“骑墙”!
对这位盖世太保驻日本的首席代表赶赴上海,日本人热情欢迎。他们将在外滩最著名的“沙逊大厦”与之会谈。但是,他们首先安排他参观上海最有名的霞飞路和南京路,以彰显日本人占领下的上海的“繁荣”。但是,梅辛格却对这种“西化”的、具有浓重“欧陆风情”的商业街不感兴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从他面前一晃而过。突然,他拍着奔驰车的车窗玻璃大叫:“停车,停车!”奔驰汽车戛然而止。
“带我去租界,公共租界!”
然后,他侧身向陪同他一起去会见日本人的德国驻上海总领事、纳粹中校赫尔曼·克瑞伯尔基解释道:“你我都在与日本人打交道。东方人与我们不同,惯于搞神秘的伪装,日本人更其狡猾。与他们打交道,想办成什么事情,必须得掌握第一手资料,才不会被他们欺骗!”
赫尔曼·克瑞伯尔基如有所悟地点点头,这位十分活跃的狂热的纳粹分子知道他要“微服私访”,亲眼看一看上海的“犹太人社区”,也明白忠于职守、办事认真的梅辛格动身之前一定已经读了一些资料,其中,就有自己和德国驻上海领事馆提交的情报。
原本在前面开道的日本人有些紧张。他们的车行驶了一小段路,却发现梅辛格乘坐的车没有跟上来,前来迎接梅辛格的日本驻上海总领事三鹰四木和驻上海日军总部特务机关长柴桢吉利少将赶紧掉头,才发现,原来的车队“后队变前队”,朝着公共租界的虹口方向驶去。他们这才放下心来,特别是特务机关长柴桢吉利,他深知上海鱼龙混杂,生怕深恨德国人的上海犹太人的地下组织“锡安主义运动”和“大卫王之剑”暗中获得消息来袭击梅辛格。他们赶紧催促跟上。
车队在由爱尔考克路、兆丰路、熙华德路等几条路围合而成的犹太人“难民区”缓缓地转了一圈。但却差点把梅辛格的鼻子气歪了。他推开车门,冲着日本人就“哇啦哇啦”地大喊大叫,莫名其妙的日本人经过领事馆人员的翻译,才听懂他在骂他们:“混蛋!这哪里是难民区,居然比柏林还繁荣!”
他越骂越起劲,推开车门钻了出来:“你们看看,都看看,鳞次栉比的商铺,此起彼伏的吆喝,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一边说,一边用毛茸茸的胖手指点着四周,“时装店、木器店、乐器店、医药店、书店……咖啡店……甚至连棺材铺都有!妈的我要是在战争中死了还不知埋哪去呢!”
他的这一举动可把陪同来的日本人吓坏了。一方面当然是日本人不愿意听他的骂,但更主要的是,万一窜出个不怕死的犹太地下组织的人,袭击这位“钦差大臣”,那还了得!日本人赶紧聚拢过去,翻译连说带比划了半天,梅辛格才明白,是怕他有危险。他人虽复又钻进了车子,但气却更大了,小日本怎么搞的,在他们占领的地方还这样风声鹤唳,比之自己当年在华沙,真有天壤之别。
这时,已经与梅辛格一起钻进奔驰汽车来陪他的日本驻沪总领事三鹰四木对他说道:“上校,我们还是赶赴沙逊大厦吧,否则赶不上计划好了的会议时间了。”
“沙逊大厦”?你不提醒,我倒还忘了。那不是犹太人兴建的吗?我不去,去那,不给我添堵?改地方!”
说实话,日本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比起这位“屠夫”来,胆气便略逊一筹。
“我就是走马观花,也必须看个完全!不是还有号称“小维也纳”的地方吗,走,再看一下!”
日方尽管不情愿,但梅辛格已经说出来了,瞒不了,不得已,便又带车队来到了“汇山路”(今霍山路)。街两边两三层的高低错落的具有浓郁的欧陆风情的房屋,以巴洛克风格为主,间有哥特式以及上海石库门样式的,门楣墙脸上,店铺广告招牌枪眼,橱窗中的商品琳琅满目,小街上的人摩肩接踵。一望便知,这里是商业中心。梅辛格随便张望了一下,面包房、饮料铺、百货店、咖啡馆、西餐馆、酒吧、舞厅、剧场,甚至开设诊所,兴办学校……梅辛格驻足的工夫,往橱窗中一瞥,就看见了霍山路口的维也纳鞋店摆放着上海最时髦的女皮鞋,赫然写着醒目的“小维也纳咖啡馆”的屋顶之上,人声嘈杂,梅辛格循声望去,屋顶平台,竟然就是著名的露天聚会场“莫斯考特屋顶花园”,还听到《蓝色多瑙河》与《维也纳森林的故事》等乐曲交织混杂在一起,悠悠荡荡地飘过来。商业街虽然算不上多长,但以“小维也纳”为招幌的店铺非止一家!
梅辛格的脸色比店家门脸上涂饰的赭红色还要深。
“走!”他一挥手,没有再发火。
“好,我们走!”为了缓和气氛,日本驻沪总领事三鹰四木对梅辛格说道,“我们改在“亚细亚大楼”会谈。”
“亚细亚大楼”位于上海外滩中山东路1号,被时人称为“外滩第一楼”。原为英国人1916年的建筑,大楼外观兼有古典样式和新古典主义融合的“折中主义风格”。正立面呈巴洛克式建筑风格,正门有4根爱奥尼克立柱,花岗岩基坐,大楼平面呈回字形,中有天井。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被日本人占领。
日本人改在“亚细亚大楼”与梅辛格会谈可以说别有深意。虽然日德两国都想成为世界的霸主,但比较起实力来,日本自知与德国差得远,且日本国内很有一些人崇拜希特勒与德国人。日本明治维新以后把“脱亚入欧”当成自己的国策,主要是羡慕德国的军事力量和工业力量。日军的军事理论就是从德国的军事理论脱胎而来的。但是,日本又号称是亚洲强国,妄图独霸亚洲,建立所谓“大东亚共荣圈”与“王道乐土”。而亚洲也被称为“亚细亚”,“亚细亚大楼”也就是“亚洲大楼”,同样野心勃勃的日本,是不会轻易让德国来染指日本在“亚细亚”推行的“王道乐土”事务的。通过陪同,这些日本人已经领教了梅辛格的“屠夫性格”,他们不希望他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但是,甫一落座,梅辛格几乎跟希特勒一样,表现出歇斯底里,一开口便滔滔不绝,即便是深懂外交辞令的三鹰四木与心细如丝的特务机关长柴桢吉利一时也插不上嘴。
他大言不惭地说道:“我是由党卫军帝国长官希姆莱委派并代表他为犹太人事务专程来访的。我已经制定了一个以我本人的名字命名的“梅辛格计划”,并且符合不久前我国召开的“万湖会议”之精神,也就是对犹太人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手段的“最后解决方案”的精神,得到了希姆莱本人和艾希曼的首肯。”他从随身带来的牛皮公文包中拿出一叠文件,“这就是我制定的详细的计划。”他有些洋洋得意,“列位应该有所耳闻,本人曾于华沙在处理犹太人问题上对我们的元首和国家有所建树,有所贡献,而那种模式,已经作为效仿的典型应用于德、意铁蹄踏上的国家与地区,包括西方的欧洲和东方的苏联。那么此来,本人对我们的友好的亲爱的盟国,对贵国在上海的对犹政策,也应有所贡献。本人能够提供给各位的处理犹太问题的计划,具体来说,有下列三种方案。”
梅辛格说着站立起来,从“亚细亚大楼”最高层的这间会议室中凭窗眺望着下面的黄浦江。黄浦江上,即便是被日本人占领后略显萧条,但仍然船来船往,江上最多的船只,是挂着膏药旗的日本船只,那些船只,最主要的是将从中国掠夺的各种战略物资出吴淞口,进入大海,直接运往大海对面的日本本土。
“我知道,你们日本是一个“海国”,航海造船业发达,船运繁忙。你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优势。”他转过身来,眼睛内突然放出凶光,“我在方案中建议,你们要在犹太人过他们的1942年的“新年”的时候,也就是公历9月犹太人过罗什·哈舍纳节的时候,趁犹太人合家团聚并到教堂庆祝祈祷聚会之时,利用他们沉浸在欢乐而放松的机会,在教堂中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部逮捕!至于用什么方法来“解决”他们,我向你们提出三个可供选择的方案:第一,用几艘旧船将犹太人运至东海,然后让他们在海上随波漂流,饥渴而死;第二,把犹太人押到黄浦江上游废弃的盐矿做苦工,使他们劳累而死;第三,就在上海城市附近的崇明岛上建立集中营,在集中营中用犹太人做医学试验,使他们在痛苦中慢慢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