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矫”每天把他们一行对云南的考察情况,用随身带的袖珍发报机向重庆发报。
此刻,雅德利正在帮助训练二百余名军统密码破译员。接到戴笠破获阻挠“云南计划”实施的日本间谍的请求后,他们加强了对西南,尤其是对云南方向的电报监听,同时,在重庆到云南增设加强电报信号传播的机站,在腾冲还建立起了一座秘密发射台。不久,他们就发现,在云南的腾冲一带,除了自己人的正常的电报信号,时常夹杂着别的电台发报的信号,很不规律。雅德利有意训练学员,就连学员也监听出,那里有秘密电台在秘密发报。
近几日,雅德利培养的密码破译训练班的成员尝试破译,有的人得出了这样的电文:彩云、翡翠、密支那、滇越等;有的则是:云之南、佤族、猎头等;还有的是:白的、绿的、红的……
雅德利将它们汇合起来夜以继日地研究,寻找它们之间的联系和规律,最终破译:
有一个白某人,将要从缅甸以搜集翡翠的名义经过滇缅公路到云南,我们要利用已经建立的与佤族头人的关系,采取“猎头行动”!
彩云彤红,古称滇越,与缅甸密支那邻近,而且云南腾冲出产翡翠,这些都指的是云南一带,也就是日本间谍密码电报中的“彩云、翡翠、密支那、滇越”等,暗指他们准备采取行动的地点,也就是“绿的、红的”之谓;剩下的“白的”,显然是指去实地考察“云南计划”中犹太人居住地的白尔克拉斯了。
“日本人在西南的间谍要采取实际行动了!”接到密码破译电报的报告,戴笠也紧张了起来。一方面,他顾不上军统与行政院六组之间的争斗,将这一情报用密码发往此时还远在香港的孔令侃,孔令侃手下的人立即通知“云里矫”密切注意日本人的动向,必要时,请白尔克拉斯决定撤离。另一方面,戴笠认为日本间谍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如果日本人不采取实际行动,军统还真不好对付他们。即便是知道他们秘密发报,即便是破译了电文的内容,日本间谍躲在云南的深山老林里,还买通了个别世代居住在那里的少数民族的土司头人,为他们披上了一层保护色,确实很难侦破。于是,他从重庆派去身边的干将,包括雅德利的高足,由他们来统一指挥戴笠在西南情报站的特工,共同抓捕日本间谍,力争将日本部设在大西南的间谍一网打尽!
接到情报时,“云里矫”与白尔克拉斯一行五人正在腾冲的一处佤族人聚居的部落山寨中。这地方依山傍水,山清水秀,一方方稻田掩映其中,据他们了解,收成一直很好。部落很大,佤族人的寨子散布在周围群山之中。虽然此次考察只不过是走马观花,还有一些该了解的没有来得及了解,调查工作也没有全部完成预定的计划。但是,基本情况大体清楚了,白尔克拉斯这个犹太人的代表还算满意。
“我决定撤离,尽快赶回向民国政府和上海犹太侨领艾尔克曼汇报,同时与美国犹太联合分配委员会常驻上海代表鲍伊德接洽。”
“云里矫”虽然本领高强,但是他也极为担心,自己没有三头六臂,难以抵挡日本人在“滇越”的间谍,愿意马上撤离。他立即给孔令侃发报。但是,与他们同来的国联中国同志会的李根田和马金生还没有回来,他们去附近的另一座佤族山寨调查,此时还不知道日本间谍的密谋与考察组决定撤离的消息。
“赶紧派人去找他们。”米冬云焦急地说。
“不可,不能再分散!”“云里矫”说。
“李根田是本地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白尔克拉斯问。
“他只不过是云南人,但并非腾冲人,更不是土生土长的佤族人!”
“现在还不到正午,他们应该回来吃饭。如果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回来,我们倒应该去找他们。”
但是过了正午,两个人还没有回来。大家不由得担心起来,立即下山到两人去的另一座山寨寻找。望山跑死马,如果不是正午一过立即出发,恐怕赶上天黑也回不来了。好在有两位本山寨的向导跟着他们,一位是本寨的头人的儿子,叫做岩坎,一位是岩坎未过门的媳妇英霞。是老头人岩山岚非得要他们给白尔克拉斯一行当向导的。虽然本寨与邻寨并不像其他寨子那样距离很远,但是,他还是坚持让他们跟了去。白尔克拉斯一行人来到这里或者到腾冲的其他地方,凡是遇到少数民族,一般都给他们送些礼物,例如盐巴、烟叶等东西,价钱虽说不贵,但却是少数民族的人都很喜欢的东西,而且这一行人对本地居民都以礼相待,很快便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这里虽然地处偏远,毕竟也是中、缅、印商贸的国际通道,不断地有外面的人来此经商或者过路旅游,对于善待他们的人,他们会非常实诚地回报。在寨子中享有威望的老头人在行前特意将岩坎与英霞叫到自家竹木吊脚楼中,嘱咐了一番。
出了寨子,毒日当头,热浪袭人。虽说现在还是农历三月,过两天才是山里播谷子的季节,不到水田插秧的时候,但这片“彩云之南”的地方,只要是在阳光下,又是在正午时分,就金光耀眼,遍野热气蒸腾。寨子隐在亚热带雨林的山林之中,林荫蔽日,微风穿越,还算凉爽,一出寨子,行走在通往邻寨的唯一的一条山间小路上,感觉就大不一样了。
距离虽然不远,但下山上寨的,在蜿蜒曲折上下折转的小路上在大日头下走得十分辛苦。好在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野兽,只不过从路旁的草丛与穿越的树林中惊跑几只野兔,吓飞几只山鸟。
快到邻寨了,突然一片黑黢黢的森林横亘在路前,风吹林吼,虽然林外阳光灿烂,但遮天蔽日的林子,却黑洞洞,深幽幽,阴风惨淡,似有一股肃杀之气从里面冒出。众人在林子外面一时停住了脚步。他们曾经听说过佤族人有“猎头血祭”的习俗,不禁毛骨悚然!
但是,要去邻近的寨子,必须穿过这片林地。“云里矫”拔腿走在前面,其他人在后面跟着。突然,胆大的“云里矫”身体一抖,差点叫出来。一时说不出话来的他,用手指指眼前。
牛头,目力所及之处全是白骨森森的水牛头。白尔克拉斯一行人此刻正站在一块只有几平方米的平台上,两边的悬崖上、树上、石头上、木桩上都挂满了牛头,足有上千个。许多牛头上布满苔藓;有的树干从上到下挂满了牛头;有的木桩、树干腐朽后轰然倒地,牛头滚落在地。在牛头的包围中三五成组地立着竹桩,顶部扎着锥形竹笼,里面黑乎乎的似乎盛着什么东西。
四下里一片死寂,林涛的声音被放大数倍。竹笼突然让他们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头皮发紧,一股寒气冲了上来。而那些高高树起的竹桩,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人头桩。
“赶快走,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佤族人的“鬼林”!”“云里矫”压抑住喊声说道。
“你不要叫,你们也不要害怕,这确实是鬼林,但有我们跟着,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那座寨子也有鬼林,不过不在路上,在寨子旁边偏僻的地方,一般我们也不进鬼林。但是,我们去的这座寨子,鬼林正好横在路上,我们可以放心穿过去。”本寨头人的儿子岩坎说道。
“走,我在前面走,你们在后面跟着。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们男人怕什么?”岩坎未过门的媳妇英霞甚至笑着说道。
鬼林就是移供人头、祭神的地方,一切神鬼、精灵可以和人在此相遇。鬼林中除了虬须突露的松树,还有荆棘、箭竹、芭蕉和枯藤在老林中纠结缠绕,间或传出不知名的大鸟凄惨的怪叫声,让人听着头皮发炸!
“快走!”白尔克拉斯说。一行人表情紧张,抓紧赶路,约摸一个钟点,终于走出了这片林地。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邻寨了。寨子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山头白云缭绕,清幽神秘。
接近山脚,突然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羊肠小路往这边跑。待跑近一看,竟然是李根田,只见他脸上身上流着血水,衣裳和裤子满是划痕和破洞!
“快快……”李根田上气不接下气,“马金生被“猎头”了,用他“祭谷”了!”
众人惊骇!
“他已经死了?”还是“云里矫”稍微冷静一点。
“还没,没有,佤寨的人抓住了他,要实行“血祭”。”
“怎么回事?”米冬云焦急地问。
“我们已经到了寨子里。刚开始好好的,我们按部就班地进行调查了解。后来才发现似乎气氛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人到寨子里来了,是外人。我们决定立即返回,刚走到寨子边上,却遭到了前面的伏击与后面的追赶。追赶的人呼啸哨叫:“快抓住他们,堵住他们,用他们的人头祭谷!”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李根田接着说道,“我边跑边喊,我是同你们一样的云南人,不是外人!因为我知道,佤族人猎头一般只对外人……但是前堵后追的人好像不愿放过我,顺着原路跑肯定是跑不出去的,我只好离开小路,拐向旁边的山坡,就势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这样才没有被他们抓住。但是,早已不见了马金生的身影!”
“他们有武器吗?”“云里矫”问道。
“追我们的人举着棍棒梭镖,猎枪放了两声,没看见有先进武器。”
“那我们赶快去救他,现在去可能还来得及。”“云里矫”对白尔克拉斯说。
“白尔克拉斯先生,你不要进寨,我们几个人去,我和米冬云都带着武器!”原来,为防止不测,在六组工作过的米冬云此次来的时候也带上了武器。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开枪。”
“云里矫”立即带着米冬云和李根田跑向山寨。情急之中,他们甚至忘了来做向导的岩坎和英霞!也许此时,他们连这两个人也不相信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佤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