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此间事了
“阿虺”这两个字在端木季秋心里激起了小小一片涟漪,恍惚间,好像真的听过这个名字。
至于长孙虺后面说的话,她没听见。
不论如何,现在,她是确实想不起来和长孙虺有关的事情了。这个人,让她觉得很怪异,又说不上来是哪种怪异的感觉,似熟悉,又陌生……嗯,这感觉有点复杂。
她眉头微拧:“既然如此,还请你解开我的穴道。”
“……”长孙虺不答。
“这是我的房间。”
“我知道。”
“公子,你三更半夜不在自己家里睡觉,跑我房里待着做什么?”
“叫我阿虺。”
“好。阿虺。你三更半夜不在自己家里睡觉,跑我房里待着做什么?”端木季秋又问一遍,恶狠狠地又补一句,“你有病吗?!”
“呵呵。”长孙虺不怒反笑,指间一弹,一抹细长的红影没入端木季秋眉间,“我有病,你有药吗?”
端木季秋凌乱在门板上了,瞪着眼睛,刚想问他做了什么,又听到长孙虺语带嘲讽地开口了。
“差点忘了,阿秋是有药的。阿秋的莲花心,能解天下病苦。”
端木季秋被雷劈了一般,张大嘴巴,心里翻天覆地,终是说不出一个字。
她以为莲花心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以为没有人能认出她来;她以为……
她发现,在长孙虺面前,所有的她以为,都只是笑话,他对她的了解,好像比她自己还要多。
至少,她自己都不知道莲花心能解天下病苦。
眼前这个人如果不是个疯子,就是真的对自己非常熟悉,了如指掌。
……*……
长孙虺最终还是放开了端木季秋,黑色的身影从窗子掠出,伴随着苍凉而落寞的声音:“……你一直都是世间最心狠,最凉薄之人……”
“……”端木季秋无语,只能暗自揣测那个只活了三岁的女娃娃和这个阿虺到底发生过啥,到底对人家美男做了什么心狠而又凉薄的事……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想了。
比如为何木泽娶公主不在渠都而在青木庄?
比如这阿虺是何来路?
比如这莫名的熟悉。
比如……
大抵还是太累,长孙虺一走,她倒头便睡过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无边的黑暗,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滴水的声音,“嘀嗒”、“嘀嗒”……一声又一声。
……*……
清渠国,同熙十六年六月初七,宜嫁娶、纳采、订盟、祭祀、祈福、求嗣、裁衣、冠笄、开光、安床、作梁、修造、动土、作灶。
长公主端木颐蕊与驸马木泽在青木庄行成婚之礼。
十里红妆,衡冲县内好不热闹。公主出嫁,这种事情在渠都以外的地方难得一见,百姓们纷纷挤在路旁想沾染些喜气,也有想一览皇族风采的,也有想看国师的,也有想积攒饭后谈资的。
驸马亲自到衡冲县内驿馆迎亲,帝后未至,由当朝国师护送。
说是护送,到底仪仗派头比公主还大,黑色的鸾车慢悠悠地跟在迎亲的仪仗队后,在大红的喜庆色中显得突兀。
黑色轻纱车帘半掩,让人看不到里面端坐着的身着黑衣华服男子的面容。
亦无人知晓,长孙虺在辇车中,浅笑着,看向人群中的某处,那里立着一个头发高束的人,展开的折扇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面容。
他眼中的风景,只有她。
骑着马,着一身大红新郎官喜袍的木泽,面上挂着微笑,眼睛不断地扫视着人群,像是在找寻什么,左手紧紧抓着缰绳,右手在身前摩挲着一块木牌,木牌上,有个“秋”字。
这是他昨晚拾到的,这是木秋的木牌。脑袋里想起昨晚的那个女子,他在晕倒的时候,似乎隐隐听到和她一起的那两个人唤她“秋儿”。
难道是……?
可是……
他已命全城封锁,如果还在,定能把这三人找到吧。
……
端木季秋在一穷和二白的陪伴下,挤在人群中,看热闹。
她的目光,从骑马的木泽身上,移到大红的喜轿上,最后移到黑色轻纱的车帘上,想看清楚这位国师的长相。
她本是恨极了国师的,她的记忆里,那个身着黑色锦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在她三岁生日的时候说的一句话,让他的父皇决定杀她,而她的母妃没有丝毫迟疑地亲自把她送去给父皇杀。
他说:“此女生而为妖,乃弑父亡国之人。”
那一天,莲花心觉醒了,她的额间出现了若隐若现的莲花印记。让她坐实了“生而为妖”的命数。
她听说,六年前,老国师殁了,新国师上任。
她听说,新国师俊郎非凡,却嗜血成魔。
她听说,新国师让帝王宝座上的人甚是忌惮,比对老国师的忌惮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听说……
有太多的坊间传闻,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比如,皇帝对国师,不仅是忌惮,还有依赖,他害怕他的存在,却又不得不需要他的存在……
她对这个能当上国师的人有些好奇,但也知道要避而远之,一旦被人发现她还活着,定又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就像当年那般。
她看到木泽搜寻的眼神,不再凑热闹,与一穷、二白结伴离去。
以往,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没有人能认出来,可以隐姓埋名,乐得逍遥自在。
见到长孙虺以后,她颠覆了这个认知,连一穷和二白都不知道她端木季秋的身份和名字,更别说莲花心的事情了。
长孙虺的出现,让她心生不安,好似暴露在人间的鱼肉,随时有可能被丢上刀俎。
三人悄悄地打晕了三个迎亲仪仗的随从,快速地换上他们的衣裳,混入仪仗中,随着出了衡冲县城。
青木庄上双喜临门——庄主娶妻,老庄主夫人病愈。宾客满屋,好不热闹。
端木季秋远远地看到老庄主和夫人齐齐出现以父母之姿主持婚礼,确认她确实恢复正常,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转身离去。
此间事了,前世成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