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VICK
刘峰再次走在伦敦牛津大街上,已经是十年后的一个上午。那个售卖土里土气的伦敦纪念品的商店显然经营得不错。门面似乎比刘峰离开的时候还要大了一点儿。里面还是看到一群群土里土气的游客如获珍宝一样激动地挑选着代表自己出国旅行后收获的礼品,这些将成为他们回国后向亲朋好友炫耀的物件。
刘峰微微一笑,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从前,当年他出国留学后的最后一次假期回国前,父母亲再三叮嘱他要带回来一些送给大姑、大姨、大婶、大舅、大表弟、大堂妹的礼物,而且还有选购建议:大本钟模型。刘峰也提出过这些模型其实都是中国制造的,但父母坚持,他也只好妥协,土了一把。那年他回国,带了12个大本钟。
DearRose,伦敦大学的硕士新生见面会上,老师和同学玩了一个游戏,让同学写一封信相约心仪的朋友出外。一个中国留学生在众洋人面前举手取得了把信件读出的机会,这挺新鲜,毕竟中国留学生比较少爱出这种风头的。何况信的开头,已经引来大家的哄堂大笑。
Dear Rose,
This is Romeo, when the first time I saw you; I believe I have already fallen in love with you. I know you might not know who I am, but please give me a chance to get to know you. On this Friday, I would love to invite you for dinner, because my Lamborghini broke down yesterday, so I can only drive my Ferrari to come to pick you up, the car is a bit smaller, so sorry about that. By the time I will be holding a red rose in front of your accommodation, I will be there by 7pm. Please accept my invitation. I will see you soon.
Regards,
Romeo男生的信逗笑了场上一百多名硕士新生,当他的信阅读完毕后,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被逗笑的还有另外一名中国留学生,她高挑美丽,大眼睛小嘴巴,长睫毛在她眨眼间甚至能迎风飘扬,嫩白的皮肤无论在什么灯光下都显得动人。但由于她的美丽,她的高傲,甚少参与对人及事物的赞叹,她不爱随波逐流。当别人都在猜想这个可爱的男生是谁的时候,她却一笑置之,似乎看到一个爱玩笑爱出风头的小男生而已。
“雪莉!”美丽女生的身边,是她多年的好友,这时正兴奋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叫着她的名字。雪莉,你猜那男生是不是中国人?会不会和我们读一样的科目呢?
雪莉的朋友叫心凌,正如所有连续剧里有的人物,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身边,通常会有一个外表一般,稍显肥胖,事事关心,七嘴八舌的挚友。心凌就是雪莉的这种挚友。名字里就可以看出她更注重心灵美,也可见她的父母颇有先见之明,一出生就给了她一生的定位,而且可说是十分正确的战略定位。毕竟,心凌实在和外表美沾不上边。她还有一个特点,无敌富有,虽说留学国外的孩子极少是家穷势迫的,但心凌家族的富有,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毕竟伦敦大学里,开F430上下课的人,真不容易找到。
雪莉和心凌并没有很快就认识当日读信的男生。缘分是很可爱的东西,有时候仅让大家心里流过一道清泉,便绝尘而去,让你无法得知其去向,也无法确认这一丝心动,究竟是不是属于我们,究竟是不是所谓有缘。
男生并没有和雪莉他们同一个科系,新生会过后,他们的生活从没有交集。他们有时候会在同一个咖啡厅里喝咖啡,但各自有各自的朋友,各自聊各自的世界。有时候他们会在伦敦中国城的同一家饭馆吃饭,但一桌在一楼,一桌在二楼,相隔着一道墙。甚至在校园里他们住在距离不到两百米的两个房间,每日进进出出前前后后,但从未相遇,从未发觉对方。他们两人都不缺知己朋友,都生活得快乐自在,殊不知还有这么一个人,能拨动自己的心弦。
如两人还未相识,谁知道他们本来就应该相爱。
“老板,这个大本钟你还有新的吗?”一个男生在牛津街的伦敦纪念品店逛了一圈,手拿起一个大本钟模型问起店里的华人老板。男生的眼神十分恍惚,一心要赶紧买完赶紧走。
“有的,你要多少?”老板似乎已经习惯为游客们省麻烦。虽然模型的做工都不怎么样,但尴尬的是,中国客人特别多,而且大家都知道,东西都是从中国运过来的。所以后来,商店里中国制造的货物前都用中文写着“此品不在中国境内发售”。
“大姨、大婶、二姨、二婶……”男生屈指数了起来,“老板,我要13个。”
“啊?你家人那么多啊?”虽然是老板的有感而发,但让人觉得别扭,什么叫我家人那么多。前面还要加个语气词“啊”。
老板在仓库里张罗了一会儿,拿出12个大本钟。“来,这里12个,加上你手上那个13个了。刚好没有了。算你运气挺好,刚刚有两个女生本来说要买两个,后来说先去逛街回来再买,不然就没有13个那么多了。等下她们回来我还要说声不好意思了。”
“哦,结账吧。”男生显然没有在听老板的牢骚,他只顾自己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务,给家里人带点儿手信。
老板把大本钟们包好,男生拿起正要扭身离开,正好被两个进来的女生堵住了。
“老板,我们买两个大本钟。”矮矮胖胖的女生开口,并没有在意自己堵住了别人的出路。这种纪念品店虽然不小,但恨不得都挤满货品,留出来供行走的通道实在是狭小,男生捧着十几个大本钟,前面堵了两个女生,实在难以走动,也只好站在那边看女生和老板的交涉了。
“嗯,呵呵,真不好意思,所有的大本钟都被这位先生买走了。”
两个女生随着老板手掌指点的方向,注视起身边的男生和他手上明显是塞满大本钟的包裹。男生无比无奈,一是悔恨为什么自己不早半步走出去,二是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把这种锐利的女生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明明自己也只是个顾客,为什么要承担这种似乎是夺人所爱的罪名。
“你都买了?一个都不剩?都一样的你买那么多干吗?我们先看中的吧。”胖女生说完又看回老板,“老板你说怎么办,我买不到怎么和我老妈交代?”
男生看了看矮胖女,一身名牌装扮,手上拿着个蓝色的BIRKIN,心想:“原来再富有都一样,有时候还是该俗一下,毕竟还有什么比在伦敦带回去一个大本钟来得更适合呢?”
“要不,我们买别的吧?”矮胖女生旁边,是个漂亮的女孩,或许是对比度强烈,也或许是女孩真的很漂亮。
“别的,嗯,不太好,伦敦买个大本钟模型回去,最适合了吧。”矮胖女竟然和男生有着一样的想法。男生的脸稍变青色。
“嗯,我觉得不一定,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的啊,没什么最适合的,走吧,总有更适合的,我们买自己的好了。”女孩无所谓地说着,确实很有说服力。矮胖女生显然同意,正准备离开。
“我让给你一个吧。”男生说。两个女生回头,认真看了看眼前的男生,觉得十分眼熟。
后来,刘峰只拿了12个大本钟回家,七岁的表弟没有分到,却多了一大包巧克力。心凌接过刘峰的大本钟时,大叫了一声,“你是Romeo?”,雪莉站在旁边,是的,她也认出来是他。
雨后湿润的空气,让人呼吸到草叶洗涤后的味道。云背后的太阳,吝啬地从缝隙中穿透出丝丝阳光,却足以让大地覆盖上一幅闪闪烁烁的金黄。这,就是无限好的黄昏,伦敦雨后的黄昏。
“为什么新生会那天你的信是给Rose的?”雪莉跷着腿,坐在一家咖啡厅门口的位子。她觉得自己并不喜欢喝咖啡,她甚至觉得伦敦的人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热爱咖啡,他们寻求的,或许是伦敦的一种味道。咖啡厅的外墙永远有大面积的玻璃,但通常不能透过玻璃看到咖啡厅的内部,因为玻璃上总贴满了一个大大的店名和店内有售的饮品食品,Mocha,Cappuccino,Latt,EnglishTea…自从伦敦开始了禁烟条例,咖啡厅门口总有几张不锈钢的桌子和椅子,永远是圆桌,永远是冰冰冷冷,而喜欢喝着咖啡抽烟的人,这里就是他们的天堂。雪莉撑在桌子上,手上捏着刚燃烧了一半的香烟,淡白色的烟雾如丝飘散。雪莉抽了一口,眼神注视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她在FACEBOOK上给刘峰留言。那时候,FACEBOOK已经完全进入了大学生的生活,有人说它有着一种魔力,让年轻人上了瘾,当你在一个英国大学图书馆里的电脑专区里,从后面向前看,90%的屏幕都显示着FACEBOOK的页面时,你会赞同它的力量。刘峰恰好也在那90%的学生里,他很快回复了雪莉的留言:
“因为玫瑰是代表爱情的不是吗?它艳丽却带刺,使人爱惜也能使人受伤。”刘峰把对话加了密,这样他们的对话就不会被公开。因为他都觉得自己的回复有点儿做作的成分。
雪莉看着留言回复,“哼”地嗤之以鼻,喃喃一句:“嘁,拗造型。”当她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收到另外一条留言:“MSN有吗?”
如两人相识却没有太多交集,谁知道他们本来就应该相爱。
雪莉和刘峰依然住在附近,但依然从来没有碰到过。他们在FACEBOOK上互相交换了MSN,却很少联系。有时候刘峰在伦敦主办留学生派对,会邀请雪莉,但每一次都因为某些原因,雪莉未能应约。那些某些原因,大部分是因为雪莉的男朋友。
刘峰从不知道为什么总未能成功邀约这个女生,或许她是个宅女,或许她比较高傲,不轻易应约,当然也会想到或许是身边有其他的人阻挠。但说真的,刘峰当时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在刘峰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校友罢了,虽然说是美丽的女人,但这世界里本来就有很多美丽的女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和你有关系。所以刘峰也只是随便问问,来与不来,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