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在小城诸暨一家灰尘满天的工厂上班。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除了闲逛以外,还爱上了读小说。我认识了一位小城文化馆专门辅导写作的老师,他叫方则良,那时候他就快退休了。我去他家玩的时候,他突然说他的自行车棚里有好多《小说选刊》。那天他慷慨地把这些杂志送给了我,我兴高采烈地用自行车驮着那些杂志回了家。我蓬头垢面地生活在集体宿舍里,然后用大把的时间看小说。那时候我刚从部队回来,我觉得我很快从一名退伍兵转换成了文学青年。那是一个春天,野草和野花同时疯狂呐喊着生长。我的青春无比文学。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我该干点儿正事了,所以我开始写作。我还参加了小县城的一些文学聚会,听老师和前辈们津津乐道文学这件事。我觉得跟在他们身后喝酒也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然后我不停地写小说,不停地想故事,不停地不务正业。2003年年底,《俄底浦斯的白天和夜晚》发在《时代文学》第6期上,随即被《小说选刊》选载。我清晰地记得责编是刘玉浦,选载时是2004年。其后又陆续地被选刊选了一些,《寻找花雕》《瓦窑车站上空的蜻蜓》《像老子一样生活》《老子的地盘》等。然后,写着写着我就写到了中年。中年是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年龄,我变得无精打采,偶尔当然也翻翻书。我知道我写小说的热情永远都在,但不像以前那么的狂热。有时候我会在下午晒晒太阳,书房的地板上我躺下去就睡着了。有一天我躺在地板上,仰着脸看到了书架上那些当年方则良老师送我的旧杂志,突然觉得我不写小说也是一种犯罪。
小说《捕风者》发在《人民文学》2012年第5期上,被《小说选刊》第6期选载。十年一晃而过,十年间我和《小说选刊》有着众多的交集。我的女友当时不看我的小说,认为只有上了《小说选刊》的小说才是好的,所以她十分认真地像校对员一样地读着《小说选刊》。又过了些年,我的小说上了《小说选刊》,才知道这是她的激将法。她后来成了我的妻子。
2013年1月,我整理行装,到北京参加《小说选刊》“茅台杯”年度大奖颁奖会。我见到了编辑部的老师和朋友们,他们一定不会知道,我端起酒杯的时候,在心底里告诉自己,姓海的,这一杯是你和《小说选刊》的十年。然后我带着获奖证书和奖牌回家,把她们放在书房的书架上。然后选择一个午后,我又把自己像一件旧衣服一样扔在书房的地板上晒太阳,看到阳光照在多年以前的旧杂志上,也照在奖牌上。那时候我就得意洋洋地认为,文学始终像空气一样,不讲道理地在我身边环绕。
记下以上文字,不成样子,但心中满是感恩。
海飞:曾在《收获》《人民文学》《十月》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300多万字,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等选本选用。获茅台杯《小说选刊》年度大奖、人民文学奖、“四小名旦”青年文学奖、《上海文学》首届全国短篇小说大赛一等奖、《中篇小说选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浙江省优秀中篇小说奖、浙江省优秀长篇小说奖、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鲁彦周文学奖、南方阅读盛典金图书奖、柔石小说奖金奖等,并被评为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著有小说集《后巷的蝉》《看你往哪儿跑》等;散文集《丹桂房的日子》《古镇的繁华旧梦》等;长篇小说《向延安》等;影视作品《旗袍》《大西南剿匪记》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