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看了看写在左手的纸条上写的地址,再抬头看看挂在面前那扇破旧老木门上的门牌的地址,一字不差,应该就是这里了。我迟疑片刻,还是敲开了那破旧的木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干瘦的老头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吓了我一跳,像我这种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人看到此情此景很容易把这种干瘦的老家伙和僵尸联想在一块儿。
“你是李三推荐来的客户?”那老头穿着一件宽大的白大褂,正上下打量我。
既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李三要我找的人应该是他,错不了。
“是的,我是来卖肾的。”我平静如水的说。
听我这么一说,那老头灰暗的面容一下子红润起来了,笑得容光焕发:“快进来,快进来,我们里面谈。”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躬身进了那木门。
我的名字叫谢飞,是一个不务正业的无业青年,我现在急需一笔钱,而且数额不小,二十万人民币。
我爹妈既不是高官,也不是富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二十万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所以他们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来给我,而我拿这笔钱只是为了玩一个网络游戏,这个网络游戏叫《主神降临》,这款游戏是当今科技最发达的几个国家联合花费数十年时候研究开发的一款具有革命性意义的网游,据说非常牛叉,可以让玩家的五官感受与游戏完美连接,也就是说,游戏本身可以让玩家有视觉,触觉,痛觉甚至是嗅觉的体验,还据说这款游戏可以百分之九十九超高度模拟真实场景,然而,这些感官的刺激全都得靠一个小小的游戏头盔,虽说是小小的头盔,但是价格不菲,要人民币二十五万。
官方把《主神降临》的开服时间定在三月一号11点27分,也就是明天中午十一点二十七分,我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买头盔一事,奈何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无业青年,年收入为零,只能凭借自己的厚脸皮到亲戚们那里借钱,东借西凑得了三万多,这数目显然远远不够,于是我又在家砸锅卖铁,把能卖的都给卖上了,凑得了人民币一万五千大洋,当时我爹问起咱们家里的家电家具都上哪去了,我肯定不敢说是被我卖了,当时我一脸无辜的说不知道,然后又急中生智补充说可能大概也许是家里遭小偷光顾了,为了这事我爹还惊动了警察,还好警察办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先是派技术人员在家里侦察现场,然后又是走访街坊邻居,再然后抓了一大把人来录口供,再然后......没有再然后了,从他们离开我家以后就没有后续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前前后后想尽了各种办法也就凑到那五万多,离买头盔的数目还差一大截,在我一筹莫展,就快走投无路走上不归路的时候,我的好兄弟李三给我带了福音,他知道了事情始末的之后,强烈推荐我去卖肾,刚开始我还有点抗拒,心里盘算着如果只有一个肾寿命会折多少年,为了这事我还特地去找过我以前读书时候的同桌,那同桌是个响当当的学霸,尤其擅长数学,我叫他帮我立了个方程式算算如果我摘掉一个肾还能活多久,最后的事实证明了我看错他了,看来他也只是浪得虚名而已,因为他解了一个下午都没解出来,最后我鄙夷瞪了他两眼就离开了。
后来我在网上找到了想要的答案,网上的资料很全,例举了很多摘掉一个肾以后还能活蹦乱跳的成功例子,这让我信心大增,于是毅然决定去做这笔买卖。
我把我最终的决定告诉了李三,他欣然答应帮忙,结果当天下午他就为我联系到了一个不错的买家,对方愿意出价四十万,这个价格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就愉快的答应了。
取肾的手术肯定不能去大医院做,这种属于不正当的买卖,是犯法的。但就算如此也难不到我,我可以选择私人诊所呀,其实这事也是李三一手操办的。他当时绘声绘色的跟我说,他找的这家诊所医疗水平还不是一般的高,都快赶上国际水准了,医疗设备齐全,医生的医德跟医疗水平和医疗设备那是一个档次的,所以他叫我大可放心,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往手术台上一躺,再舒心的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四十万就轻松到手了。当时看他唾沫星子乱飞的样子,我还真信了,我还天真的以为这会比无痛人流都还要无痛。但是当我跟着眼前这个穿白大褂像是主治医生的老头走进他那间可匹敌国际化水准的医疗技术和设备的诊所的时候,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老子一去兮不复返”的错觉油然而生。
老头把我带进一个房间,看样子好像是候诊室,他示意我坐下,然后自己掏出手机自顾自的打了起了,他们对话十分简洁。
“喂,王老板吗,卖家已经到了。”老头说。
“......”我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那你赶紧来吧,小伙子有点紧张,还等着和你谈价格。”
“......”
“好的,等你呦!”说完老头挂了电话。然后转头对我说:“买主马上就到,耐心等等。”
“好的。”我点点头。
等待的时间无聊且漫长,期间我坐立不安,担心被坑,但转念一想是李三一手安排的,绝对没什么问题,我要是连李三都信不过的话,那这个世界上还指望我去信任谁。
李三是我在两年前认识的一个兄弟,这事的起因还得从我一个不争气的表哥跟几个混混朋友偷了东环路上的几个下水道井盖说起,我表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混,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一肚子坏水,我曾多次语重心长的劝他找份工作踏踏实实的干,但是忠言逆耳他从来都听不进。话说那次他偷的那个下水道井盖还挺厚实的,份量还真是足,卖了好几千大洋呢,几个朋友琢磨着去酒吧喝几杯庆祝一下,还叫了个陪酒妹一起喝,酒过三巡,我那表哥喝得头重脚轻,突然就站在桌子上指着那个陪酒妹的鼻子大嚷大叫:“我今天要你给我生个猴子。”说着就伸手去剥那陪酒妹的衣服。
那陪酒妹也是个忠贞烈女,竟是死活不让我那表哥糟蹋,我那表哥急了,提起酒瓶子叫嚣着要敲陪酒妹的脑袋,结果鬼使神差的一瓶子下去把他一个叫阿彪的朋友给放倒了,那个阿彪被送去医院脑袋上缝了五六针。我表哥这人呢,也是交友不慎,就为了这点屁大的小事,阿彪居然叫了几个弟兄声称要把我表哥整残,我表哥也不甘示弱,一通电话集结了一堆兄弟,当时我也是其中一个接到电话毅然响应号召的,双方约好时间地点准备像一群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一样火拼一场。
我摩拳擦掌的跟着表哥去应战,结果大老远的就看到对方十多号人正有模有样的舞刀弄棒,再看看我们这方,除了表哥跟我以外,就只有一个看上去头重脚轻的大胖子,而且我们三个赤手空拳的。表哥沉吟了片刻说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架不打也罢,还不如去吃烧烤,他请客。我跟那胖子竟然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的赞成了,于是表哥他无情的扔下了还在中心广场苦苦等待的阿彪一行人,带着我跟胖子找了家路边摊吃起了烧烤。几个大男人吃烧烤当然少不了喝酒,在我们三人喝完两箱半啤酒和一百多串烤肉串之后,那个胖子打着响嗝对我表哥说:“吴能,虽然我李三打架不是很厉害,但是就凭今天的这顿烧烤,如果刚刚真有人砍你,我李三二话不说替你挡下一刀。”
中国有句古话叫酒后吐真言,我一听胖子这话,不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举起酒杯敬了他一杯,他也举起杯子拍着肥硕的胸脯说:“吴能的兄弟就是我李三的兄弟,兄弟如果是以后有人要举刀砍你,你尽管跟我说,我这身肉就是为了挡刀而生的。”
以上就是我跟李三相识的全部过程。
十几分钟以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来到这个诊所,不用介绍我也知道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猥琐气息的中年男子就是我的卖主,俗话说卖主就是上帝,我鄙夷的看了一眼上帝,静静的等着他发话。
“谢先生。”金丝眼镜男开口说:“交易的详情李兄弟应该跟你说清楚了吧。”
“恩。都说清楚了。”我说。
“四十万的价格,你没有异议吧?”金丝眼镜男伸出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心里暗骂一声,尼玛你小学数学难道是体育老师喝醉酒的时候教的不成?
“没有。”我说,其实我对这个数字还是比较心动的,但随即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挨上那么一刀,并且还要被取走一只与我朝夕相处的肾,心情就有点失落,但是心里惦记着游戏头盔,管不了这么多了,有收获就有付出嘛。
“既然没什么异议,那就别磨叽了,我们就开始吧。”一旁的老头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还没待我有所反应,那老头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叠纸摆在我面前,然后又递给我一支笔,对我说道:“签上你的大名。”
“这是啥玩意儿?”我拿起纸,翻了翻,大概有十张左右,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而且还是手写的,那字迹就像是蚯蚓爬的一样,歪歪扭扭,不堪入目,比我表哥写的都还要难看。
“这你卖肾的合约。”老头说:“签了它你才能拿到钱。”
“卧槽!”我暗骂一声,心一横,就提起笔,正准备写下大爷我的名字,那老头又说:“不打算看完之后再签吗?”。
“不了。”我随口答道,心说你这鬼画桃符,我TM又不是鬼,看得懂那才叫有鬼,然后提笔把谢飞二字一笔带过。
“顺便把手印也按了。”老头伸手把一个红墨盒子端在我面前,我极不耐烦的把右手大姆指在盒子里面蘸了蘸了,然后在纸上按下我的手印。
“跟我来。”老头收拾好合约,带着我走进了手术室。
阴暗潮湿的手术室里飘着一股难闻的霉臭味,整个房间不大,但是凌乱不堪,房间的中间是一张生锈的手术台,手术台旁边的地面上摆着一个垃圾筒,里面装满了还带着血渍的纱布,血的颜色还十分鲜艳,看样子是刚有人在这里做过手术,看来这老头的生意还算不错,应该值得信赖。
我按照老头的意思,脱了衣服躺上了手术台,那种侵骨的寒意瞬间袭遍全身,我情不自禁的打起了哆嗦。
老头见我有些不自在,用一个肯定的眼神告诉我别怕,他说:“放心吧,小伙子,我又不是第一次操刀,在你之前,我割过不少人,没死几个,光是这个月我就已经给二十三位顾客动过刀子,而且全都是取肾的手术......”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个底了,在我看来,这应该都是拜《虚拟国度》所赐吧,看来走我这条路的还不止我一个呀,我可以感到欣慰了。
老头见我平静下来了,也没多说什么,一支麻醉针往我身上一扎,效果立杆见影,没一会儿我就瘫了,然后我觉得头重脚轻,再然后,我就那么不自然的睡去了,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就只有当事人那老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