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知道我让谁来接儿子?”丁一佳狂躁地呐喊。脑海里飞快地搜索长得瘦瘦高高的小伙子,“会不会是宋举接的?”
“我……我问了小弟,他在爸妈家里,没……没……接仔仔,呜呜呜~~~~”
仔仔失踪了!仔仔被人绑架了!
晚上,杨飘飘和陈美闻言赶到丁一佳位于玉林的家。
房间大门没关,一推就开,室内黑黢黢的。“有人吗?”“丁总你在家吗?”杨飘飘喊了两声,没人应。陈美开启手机上的电筒功能,找到墙上的电源开关,揿亮灯,眼前脏乱不堪,碗筷杯碟、衣鞋包垫、书报杂志等摔了一地。无疑,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打斗。
两女子手挽手壮胆往里走。转过壁柜,但见丁一佳死人般仰躺在沙发上,泪眼婆娑,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撕破了,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
“丁总,你还好吗?”杨飘飘冲过去,拼命地摇丁一佳。丁一佳睁开眼,望了她们一眼,没有应答,陈美好奇地问:“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杨飘飘扯了扯陈美的衣袖,递眼色示意她不要问。还用问吗?一看就知是女人所为,除了蔡悠然还能有谁?
“我把仔仔丢了。”丁一佳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汪洋恣肆、肝肠寸断。
杨飘飘与陈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坐在旁边陪着抹眼泪。丁一佳哭累了,抽泣着说:“我把接仔仔这事忘了,等我想起来赶过去,人都走完了,跟老师打电话才知道仔仔被人接走了……”丁一佳说着又哭,举起右手扇自己耳光,咬牙切齿地骂自己:“我真该死!该死!我不是个东西!我把儿子弄丢了!我对不起她,我该死!”
陈美抓住丁一佳的手,阻止他继续自残。杨飘飘从包里掏出几张餐巾纸,一边给丁一佳擦眼泪一边安慰他:“你也别太责怪自己,事情不发生也都发生了,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好不好?”
丁一佳不再打自己,两眼无神地望着杨飘飘喃喃自语:“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丁一佳安静下来,陈美开始收拾扔在地上的东西,衣帽、箱包、靠枕拾起来放在沙发上,凳子靠墙正立,鞋袜纳入鞋柜,完整的碗碟收进厨房……
杨飘飘低声问丁一佳:“嫂子去哪里了?”
丁一佳说:“她被宋举接到她爸妈那儿去了。”
杨飘飘又问:“嫂子没事吧?”
丁一佳说:“她气疯了,扬言要跟我离婚。”
杨飘飘安慰他:“嫂子跟你说气话呢,你甭信她。”
陈美听着丁一佳和杨飘飘的对话,心里不是滋味儿,扭头问:“丁总,你们报警了吗?”
丁一佳说:“报了,警察来了,问了几个问题就走了。”
“他们怎么说?”
“让我们等消息。”
“你打听过仔仔的同学吗?说不定他到同学家玩去了。”
“幼儿园老师把所有同学家的电话都打遍了,仔仔没在同学家。”
“他会不会上你其他亲戚家?”
“电话都打了,没有。”
“你的那些朋友,你问过吗?”
“朋友的电话也打过了,没有谁来接了仔仔。”
“邻居家呢,你们上门找过吗?”
“找了,没有。”
“附近有不少超市、便宜店、茶馆、麻将馆、网吧,还有老年舞蹈广场、小区会所、游乐园、网球场……”
“都派人找过了,没有。”
陈美站在一旁听了半天,自言自语道:“这就怪了,仔仔会上哪儿呢?”突然若有所悟地问:“这段时间,丁总你有没有得罪过谁?”
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丁一佳猛然想到陈青白老公。他记起昨天晚上马以子在电话里说的话“我让你全家从地球上消失!”公司要开除陈青白,马以子认为是丁一佳故意跟陈青白作对,他完全有理由绑架仔仔来报复他。
丁一佳蹦起来,信心满满地说:“一定是他!我要找他算账!”
丁一佳穿了鞋欲往外冲,被杨飘飘拉住了。她说:“这么晚了,你找谁算账去?”
“还有谁?陈青白老公!是他绑架了仔仔!”
丁一佳讲了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事,杨飘飘和陈美也怀疑是陈青白和她老公干的。
“我脸上的伤就是昨晚她老公打的。她今天白天在公司受了气,能不告诉老公?她老公在街道办当城管,这样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说得也是,城管都是些什么人?天底下还有谁比城管更无法无天?三人正商议是先到派出所报警还是先找人到陈青白家探探虚实还是直接冲进去要人,门铃突然响起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传进屋来:“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开门!”
三人顿时一怔。丁一佳反应最快,一马当先冲过去,问也没问就开了门。奇迹出现了!仔仔睡眼蒙胧地站在门外!
接下来的情景,笔者不说读者也能猜到,在此不做赘述。
原来,仔仔放学后,一个自称是他爸爸朋友的瘦高个叔叔说:“仔仔,你爸在肯德基店里等你,他让我来接你过去。”仔仔对汉堡着迷,一听肯德基,二话没说就跟了去幼儿园。瘦高个叔叔打车带他到肯德基,没见着父亲但有炸鸡汉堡和肉卷吃,仔仔管不了那么多了。吃饱肚子,瘦高个叔叔说:“你爸会不会在电影院等我们,要不我们过去瞧瞧?”在电影院,仔仔没见到父亲但见到了他超喜欢的《功夫熊猫2》,于是吵着嚷着要看电影。看了电影,天黑了,瘦高个叔叔问他想不想吃乐山钵钵鸡。说到吃的,仔仔立即肚子饿了,随叔叔到夜摊上吃钵钵鸡。吃了钵钵鸡,到睡觉的时间,仔仔困了,嚷着要回家,于是瘦高个叔叔把他送到楼下。
听起来如同小说故事,万幸的是有惊无险!
儿子回家,丁一佳喜出望外,赶紧给老婆报喜。然而,令他心有余悸的是,这个瘦高个的叔叔是谁?他此举欲达到什么目的?
晚上,丁一佳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儿子站着幼儿园门口,一双清纯可人的眼睛望着他直笑。“爸爸下班咯,爸爸下班咯~~”他跑过去,蹲下身抱他,儿子调皮地转身向一片森林跑去。他跟在身后追呀追呀,一转眼工夫儿子就不见了。他能听得见儿子的笑声却见不到他的人。他不安、焦躁,大喊:“儿子,儿子你在哪里?别跑了,快停下来!跟老爸一起回家!”儿子没有答复,他吓慌了,又喊:“儿子你在哪里?儿子你在哪里?”猛然,前面出现一头威武雄壮的大灰狼,嘴角残留着斑斑血迹,伸出舌头心满意足地舔嘴皮,眼里尽是得意的笑。儿子被大灰狼吃掉了!他绝望了、狂怒了,大喊一声“儿子”冲过去,与大灰狼扭打在一起……
丁一佳被噩梦惊醒,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大灰狼。睡在身边的蔡悠然紧搂着仔仔,呼吸均匀。他睡不着,坐起身,马以子的话再次出现在耳边:“我让你全家从地球上消失!”
5.谁是最后的赢家
得知邱贻可让柯华代理人力资源总监,佟雪雪决定辞职了。
佟雪雪太了解邱贻可这个美国人了。他这是在向她传递信号:佟雪雪,你该自觉走人了。走就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她没有丝毫怨言,她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不能保住嘉华管理团队,辞职无疑是最好的解脱。留下来但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对手举着刀枪将同战壕的兄弟一个个射杀,她心里更难受,生不如死。就像陈青白,在公司一闹二哭三上吊,她能不急不气吗?可急也好气也好,有什么用?她靠边站了,有力无处使。
说到陈青白,佟雪雪是又爱又恨,爱她坚持原则较真儿,恨她太过坚持原则。在实施减薪计划的过程中,陈青白如果不那么计较合法不合法,积极配合她对员工进行说服、教育,兴许计划就不会失败。即使行动失败,让走就走吧,天底下有的是工作机会,何苦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一个弱女子跟一个跨国企业斗,能斗得过吗?像个泼妇似的胡搅蛮缠,不但丢了自己的脸面,还把她这个上司、所有嘉华人,甚至所有中国人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佟雪雪总结她的一生,有成功有失败、有鲜花有眼泪,该经历的也经历了,总体上来说成多败少,虽算不上辉煌腾达但也七彩斑斓、有滋有味,她觉得此生足矣。余下还有半辈子时间,她希望都留给自己、留给女儿。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公司,往事如落雪般纷纷涌进脑海,佟雪雪心里堵得发慌,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她决定给杰弗里打个电话,希望在离任之前跟他敞开心扉谈谈。杰弗里是负责人力资源的全球副总裁,名义上他是她业务上的领导,但两人交流较少。她到美国受训两次,杰弗里来过中国一次,总共见面三次。也许是空间的距离拉远了内心的距离吧,她极少主动找杰弗里交流,一则是时差问题,美国和中国一个在白天一个在晚上;二则是她认为许多事情在邮件上说不清楚;再者,现官不如现管,无论杰弗里说什么,最终还得邱贻可点头才行。
在电话里,佟雪雪讲了很多,从并购谈判到嘉华加薪,从北京研发中心关闭到上海工厂劳务纠纷,从邱贻可空降苏州到中国区瘦身计划,从成都工厂罢工到陈青白群发公开信,她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杰弗里偶尔发出“嗯嗯”“请继续”“然后呢”的声音。佟雪雪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表达以下观点:凤凰收购嘉华,目的是强强联手,凤凰团队和嘉华团队应该摒弃前嫌、精诚团结,而不是唯我独尊、排除异己,甚至打击报复。她非常不客气地投诉邱贻可不懂中国国情又妄自菲薄、目空一切,试图将嘉华管理团队斩尽杀绝,俗话说,物极必反,邱总的行为必然会遭到嘉华员工的强烈反抗,不利于凤凰在中国的发展。她建议道:“最好还是让中国人自己管理自己。”
打完电话,佟雪雪哭了。她发现她是多么的舍不得离开。她一直陪伴着嘉华电子,见证了它的成长、辉煌与衰亡。嘉华电子就是她的家,她把一生最精华的十年都倾注在了这里,包括她所有的热情、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才华、所有时间、所有的感情。她强烈反对把嘉华卖给凤凰,但她无法左右投资人的意愿。合并一年来,为了挽留住带有嘉华烙印的哪怕是一个人、一张桌、一棵草,她殚精竭虑、奋不顾身。然而,她太渺小、太势单力薄了,嘉华渐行渐远,影响越来越弱,她精疲力竭、心灰意冷。
“无力回天,那就让我同嘉华一起退出历史舞台吧。”
佟雪雪辞职后,柯华顺理成章地被提拔为中国区人力资源总监。柯华上任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尽快处理陈青白的问题。
对于陈青白,柯华是有他的个人看法的。他跟陈青白接触过几次,他喜欢这个活泼、能干的HR经理,敢作敢为、仗义执言。他心里清楚,陈青白是无辜的。他同情她,但邱贻可打定主意要除掉她,他爱莫能助。
柯华知道,陈青白是个聪明人,拉闸停电并非她的本意。与之前她群发公开信揭露事件真相、群发谈判纪要谴责邱贻可一样,其目的就一个:把事情闹大。表面上看,丁一佳把陈青白赶出总经理办公室,陈青白不得已而为之。实际上,这是陈青白精心布下的一个局:她故意激怒丁一佳,引他上钩,赶她出门,她以此为借口拉闸停电。只要电一停行政楼就没法办公,必定有人报警,必定有人快报总部,必定有人四处传播消息。如此一来,她的目的达到了。只要把事情闹大,网络上、员工间必定传言纷纷。邱贻可可以无视她陈青白的存在,但不能无视风起云涌的谣言,不能无视公司内外的压力,必定派人来找她谈判,于是乎主动权就牢牢地攥在她手里了。
柯华亲自打电话给陈青白。他没有声色俱厉地指责她胡闹,而是笑语朗朗地回忆与她交往的几次经历,坦言非常欣赏她的能力和个性,同时也委婉指出作为HR经理她身上存在的不足。尽管陈青白知道柯华是邱贻可派来的说客,但这些话还是让她倍感亲切。她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她希望听到的是真心诚意、客观公正的评价。
见陈青白听进去了,柯华转而谴责丁一佳:“这个丁一佳,简直是乱弹琴!我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总经理?简单粗暴、态度蛮横,他有什么权力不让你进办公室?怎么说你也是我们HR团队的人是不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青白请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真是的,不懂问嘛,不能蛮干胡来,这像什么话?我们是跨国外企,是讲理讲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