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夫不大,在晨光的微曦中已经可以看清楚卡车上的解放军官兵了。车上的民主人士都激动地互相握手拥抱,还有人激动地喊起了口号,引起了极大的共鸣。
紧随卡车到来的一辆吉普车也开到了铁甲车前,孙科长精神抖索地从车里下来,大步走到了邹立敬的面前,笑着对他说道:“赤色黎明同志,你辛苦了,老C部长让我向你问好呢!”
邹立敬紧紧地握着孙科长的手说道:“我真高兴,终于又见到家里人了!”说完这句话,两人紧紧地拥抱到了一起。
吉普车前,人民银行的政治部主任和发行科长也正在跟董建新热情地拥抱,庆祝他的胜利归来。董建新把那个装着印版的皮包郑重地交给了政治部主任,眼圈儿发红地说道:“主任,任务终于完成了,但严烈同志,还有北平地下党的几个同志却已经看不到了。”董建新哽咽着实在说不下去了,眼里流出了滚烫的眼泪。
柳南堂和他的夫人薛云影直到这时才真正地放下了心来,与那些虎口余生的民主人士登上了卡车。
董建新见邹立敬站在车厢前向大家招手送行,没有登车的意思,忍不住跑过去望着他焦急地问道:“邹司令,你是不是带着夫人也一起回解放区?抓紧时间登车吧。”
邹立敬微微一笑,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说:“我眼下还没有这个福气,仍有任务没有完成呢。你就先回去吧,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董建新回想着这三天来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往事,不无担忧地望着邹立敬和戴二小姐说道:“敌人已经发现了你们,你们回去可要多保重啊。”
邹立敬从容不迫地望着董建新,微笑着安慰他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蛮干的。咱们两人相约,北平解放的时候再见面,我请你吃饭!”
戴二小姐也跟着凑趣道:“就是,除了吃饭,我还张罗着要给你介绍个媳妇呢。到时候来个双喜临门!”
北平军统站里,张孝武放下了老A的电话,一直焦躁不安地望着窗外漫天的朝霞发着愣。
张孝武仔细地思索着老A给他下达的那个命令,最后终于打定了主意——请驻扎在附近的蒋系部队来帮忙。可当他走到电话前,他又想起了183师的孙浓那种阳奉阴违的做法,不禁大失所望,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却突然间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张孝武心事重重地接起电话,用不耐烦的语调儿问道:“谁呀?”
没听几秒,张孝武的态度马上变得恭谨了起来。原来,电话正是一片天打来的。在电话里,这位华北剿总的司令长官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他说道:“张站长,请你马上放下手里的事情,到我这儿来一趟!”
张孝武不敢怠慢,立即乘车来到了中南海的剿总司令部。值班的副官已经接到了一片天的命令,知道他要来,一见张孝武的面二话没说,就把他放行,请进了一片天的办公室里。
一片天穿着他那身灰色的棉军服,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像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着张孝武看了好一阵。张孝武不知道一片天是否知道了自己将被调离的消息,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见一片天告诉他说:“我叫你来是为了向你透漏一个重要的信息,刚刚接到可靠情报:共产党明天中午就要攻城了!”
张孝武没想到一片天居然会把这样绝密的信息告诉自己,马上带着感激的表情回答说:“感谢一片天长官的信任,不知您告诉卑职这个是为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卑职?”
一片天微笑着摇了摇头,望着他说道:“你们军统是南京保密局直接管辖的,不属于我华北剿总的战斗序列,我怎么能给你下达什么命令?”
说完这句话,一片天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张孝武的眼睛说道:“张站长,我请你来是要告诉你,你在北平期间,我不许你再干扰一线城防,不许你再调查任何一个带兵的将领,也不许你再搞什么暗杀、爆炸一类的活动!你听到了吗?”
要是换做旁人,面对一片天的命令绝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能立即表示服从,但张孝武却毫不畏惧,他迎着一片天的目光望去,“啪”的一个立正,用毕恭毕敬的口吻说道:“长官,你应该知道,我们军统的任务就是铲除叛逆,为此卑职不敢稍有怠慢。”
一片天刚听到这里,忽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张孝武的话:“你知道装备精良的数百万国军为什么连连败北,许多昔日抗日战场上的名将,怎么会在共军面前变得不堪一击了吗?”
张孝武不知道一片天为什么会突然抛出这样一个话题,一时间回答不出来,他只得望着一片天低声说道:“请恕卑职愚钝,还请长官开导。”
一片天略显激动地说道:“这个问题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因为我们已经丧失了人心!尤其是你们,先是暗杀了许多知名的人士,闹得重围之中的北平人心惶惶;现在又怀疑起了那些在前沿阵地上带着队伍对抗共军的将领,临阵扰乱军心,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张孝武虽然表面上不敢吱声了,但心里却对一片天的话很不同意,犹豫着合适的言辞。一片天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冷笑了一声对张孝武说道:“好在你现在已经另有高就,省得我再操这份闲心了!”说到这里,一片天突然开口向门外叫道:“徐站长,你进来吧!”
随着一片天的话音,一个身穿美式军装、带着少将军衔的军官走了进来。张孝武抬头一看,此人正是被老A临时召回到南京军统总部的原军统北平站少将站长徐宗尧。
张孝武先是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徐宗尧都到了北平了,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看来南京是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了。
张孝武苦笑着望着徐宗尧说道:“徐站长回来得正好,北平的水太深了,孝武我已经是江郎才尽、无法施展了,理当让贤呐。”
徐宗尧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张孝武的话,说道:“孝武多心了,老A局长一直称赞你忠勇过人,知道你最近殚精竭虑、功勋卓著,已经任命你为北平站、冀热辽边区站的督导员。你现在可是我的顶头上司,以后可要多多提携兄弟啊。”
张孝武也不是个傻子,知道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只得敷衍着笑笑,没有说话。
回到军统站,徐宗尧立刻接过了张孝武的指挥权,重新坐上一把手的位子。他顺便把跟着张孝武一条道儿走到黑的马奎也升了职,任命他为军统通州站副站长,把这个投机的家伙远远地打发走了。
对此,张孝武虽然恨得牙根儿痒痒,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想着老A交代给他的任务,也就打落牙齿肚里吞,暂时隐忍了下来。
“野猫”终于现身了,她把张孝武约到了一个僻静的茶馆里,媚笑着对他说道:“张站长,哦,不!张督导!我们总算是正式见面了……”
很不适应这个有职无权的新官衔儿的张孝武干笑了两声,掩饰住心里的尴尬。他看到代号“野猫”的隋曼丽那张熟悉的面孔,并没有表示惊奇,而是淡淡地说道:“听说你也失手了?”
隋曼丽一改往日矫揉造作的样子,盯着张孝武的眼睛回答说:“不错,我的确是失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共产党的金融秩序就可以得以保全!”
张孝武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用教训的口吻说:“败了就是败了,要坦然面对、痛定思痛。说这些自我安慰有什么用?”
隋曼丽毫不在意对方的语言,继续对他说道:“老A局长说了,要是共产党真的进了城,发行了那些匪钞,我们才算是真的败了!但他们要是进不了城呢?光留着那些废纸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废纸?”
张孝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他们要进不了城,当然就没法建立什么所谓的金融秩序了,这些人民币就是废纸一堆。只是……”
隋曼丽的笑声打断了张孝武后面的话,她笑着对他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只要咱们按照老A局长亲自制定的‘利剑行动’办,就没什么但是了!”说到这里,她把嘴巴凑到了张孝武的耳朵边上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我已经得到可靠情报,一片天明天要召集所有在北平的上校以上的军官开会,到时候咱们过去听听内容,要是备战就罢了,要是他想背叛党国,咱们就实施行动。”
邹立敬乘坐着铁甲列车返回了北平,等在哨卡前的赫敏慈一看见他就急忙跑到了车前,望着他坏笑着说道:“一片天老总下了死命令,让你一回来就到剿总司令部去!还特别指示我亲自给你当警卫呢!”
戴二小姐担心地看看丈夫,看见他的眉眼一如既往地平静,悄声问道:“立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呀?”
邹立敬仍是气定神闲地回答道:“放心吧,一片天长官我是最了解的,他这样做是怕我吃了军统的亏,你就放心吧!”说完这句话,他笑着冲赫敏慈一抱拳:“那就有劳敏慈兄了!”
赫敏慈挤眉弄眼地笑着回答说:“行,立敬,没把你咋呼住。我也不逗你了,等解放军进了城,许多事我还要仰仗你呢。”
赫敏慈带着自己的警卫连,亲自把邹立敬送到了剿总司令部。一听说邹立敬回来了,一片天马上接见了他。望着归来后镇定自若的邹立敬,一片天感慨地说道:“我一片天真要感谢立敬你的义举,让我少了个迫害民主人士的恶名啊!”
邹立敬听罢立即立正敬礼,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长官言重了,您的功德何至于此,数十万将士和北平上百万黎民的生命都将因您而获得新生,这是天大的功德!立敬只是学习长官的精神罢了。”
说笑了几句,李世杰用征询的眼光望着一片天问道:“宜生,你看,现在是不是时候让我跟立敬交待了?”
一片天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再次审视起墙上的巨幅军用地图来。李世杰带着郑重的表情严肃地对邹立敬说道:“立敬,你今晚就不要离开这里了,明天一早我们有重要的行动。”
西柏坡这边,小B正在和老C握手告别。
小B带着由衷的敬意望着老C说道:“谢谢部长!您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老C笑着摇了摇头,回答说:“我看咱眼下还没有你说的那种福气呀!围绕着印版的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小B听了吃惊的问道:“怎么?难道又有什么新情况了?”
老C望着小B自失一笑,用少有的幽默口吻回答说:“新的情况就是,该由你亲自指挥银行的同志们发起总攻了!”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小B身后的董建新继续说道:“小董见证,让这些被烈士鲜血染红的印版化作最有力的对敌武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