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20上午6∶05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夜未眠的老C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两下轻轻的敲门声。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门外已经清楚地传来了孙科长的声音:“报告!”
老C赶忙回答道:“是小孙呐,快进来吧!”随着他的话音,风尘仆仆的孙科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他表情严肃地敬了个军礼,急匆匆地说道:“部长,您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跟您当初估计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老C挥了挥手,示意孙科长坐下,又抄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微笑着说道:“快坐下,先喝杯茶再说!”
孙科长看来真是渴了,二话不说,端起了茶杯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随着喉结的蠕动,转眼之间一大杯茶已经见了底儿。孙科长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不好意思地笑道:“一连赶了几十里路,还真有点渴了!”
老C拿来暖壶一边往茶壶里续着水,一边望着他问道:“他们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孙科长点着头回答道:“您放心吧,我已经跟那边儿的同志们说好了,按照您的意思暗中监视,先不惊动他们!”
老C笑道:“是呀,我们要等的主要客人还没有出现呢。再说,留着他们,到关健时刻没准儿还能派上大用场呢!”说到这里,老C又重新给孙科长倒了杯茶,往他前面一放说道:“跟我详细说说吧……”
孙科长想了想,开口说道:“我出村前从哨兵那里打听到,牛东来和赵庆恩半小时前是一前一后出的村,前后相差大约十几分钟。我就顺着他们走的方向追了过去,最后就到了平山县城。向站岗的战士一问,才知道果真有个叫赵庆恩的人拿着人民银行的工作证进了城,还不到两分钟……”
老C想想,说道:“你找到村口时他们已经过去了四五十分钟,可到县城的时间却跟你差不了几分钟,这说明他们途中肯定是在哪儿停留过!”
孙科长会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确实,很快我就在城里看见了赵庆恩,他当时似乎是在到处寻找着他的目标。我亲耳听见他在向两个巡逻的民兵打听,问他们盘查见过一个叫牛东来的人没有?我就一路悄悄地跟着赵庆恩,一来是暗中保护,二来是想看看牛东来会不会在他附近出现。可是,那个牛东来却如同钻天入地了一般没有半点踪迹。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
老C打断孙科长的讲述,不禁皱着眉头对他说道:“糟了!这一点我早就该想到!”他急忙压低声音对孙科长交代了几句。
孙科长听完老C的话,带着错愕的表情站了起来,急匆匆地敬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在他身后,老C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前,大声地叫道:“洪指导员,赶快集合队伍!”
1949年1月20上午7∶23
一具尸体出现在西柏坡附近的荒山里,死者是当时文职干部的标准打扮:下穿一条黄色的军裤,上身一件灰色的中山装,最上边的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他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了,一块带血的石头就扔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石头上的血已经干了,斑斑驳驳的触目惊心。
一队战士正在案发附近执行任务,搜寻特务。最先发现了尸体的战士赶忙大声喊来了带队的排长。过了不到一分钟,警卫连的指导员就和排长跑到了这里。姓洪的指导员望着血腥的现场,愣了足有好几秒才猛地对通讯员命令道:“快去请示部长!”看着通讯员一阵风似的跑着走了,洪指导员把手里的驳壳枪往枪套里一插,对排长说:“告诉大家不准围观,十步之内保持原样!”
工夫不大,老C带着中央情报部的几名干部赶到了现场。老C看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大声对身边的一个干部说道:“老潘,把他翻过来,好好勘查一下!”
这个老潘是从江南回到中央情报部不久的地下党员,在国统区公开的身份就是国民党警察厅的首席法医,是个著名的刑侦专家,还曾经因为成功地侦破了总统府命案,获得过国民政府颁发的二级宝鼎勋章。但是他的身份只有老C和他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是此次行动老C特别抽调过来的办案人员。
在仔细勘察了现场之后,老潘望着老C说道:“从死者脸部的伤口看,杀人者显然受过专业的医学训练。杀人者是从前方攻击死者的,但两人之间没有激烈的肢体冲突,除非……”
老C接过话茬儿说道:“除非是死者在被攻击前已经被麻醉了。”
老潘带着敬佩的眼神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潘果然技艺超群,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死者的容貌,又用黄泥简单地恢复了死者的面部轮廓。老C看了之后心中就有了答案,他又拿出两张从档案里撕下来的照片让老潘进行比较,与没见过死者的老潘得到了一致的答案。
老C得知了特务的真实身份后并没有声张,他知道这事儿一开始就是特务布下的棋局,只是特务没有想到自己能找到老潘这样的专家。老C决定将计就计,让那个故布迷局的特务认为这边还没有准确判断出他的身份,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
考虑到当前的形势,老C把警卫连的洪指导员叫到身边,指着地上的死者说道:“这是敌人的特务在故意混淆视听,把一个与本案无关的死者移尸到这里,想要增加我们追查的难度!我们不能受他的影响,让警卫战士们好好地掩埋死者,封锁消息,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洪指导员点着头,认同了他的看法,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执行命令了。他指挥着警卫连的战士从附近的农家借来了铁锹,开始挖坑。
老C从上衣兜里掏出钢笔,又从一个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匆匆地写了几行字,然后他把纸条折好,交给了身边的通讯员说:“骑马赶到平山县城去,把这个纸条火速送到孙科长的手里,让他按条上写的去办!”
通讯员接过纸条密封后,仔细地放进了身上背着的牛皮文件包里,敬了个礼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命令,便转身走了。望着通讯员的背影,老C想:“原来是他,是该利用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了!”
就在事情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呈现在老C面前时,北平城里邹立敬等人仍在为取回凭证的事情而烦恼着。虽然现在明明知道纸张就在西什库教堂的出租仓库里,但没有凭证那个固执的塔玛士神甫是绝对不肯通融的。此时如果贸然采取别的办法,事情很可能就会闹大,从而暴露了自己。
经过紧急商议,邹立敬猛地一拍脑门叫道:“有了!”董建新还没说话,戴二小姐已经心急地问道:“你有办法了?”
邹立敬望着急不可耐的妻子和满脸期待的董建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忽然想起柳南堂的夫人是一名教徒,今天肯定会去教堂做礼拜,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邹立敬把自己的新想法说了出来,戴二小姐脸上期待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了。她面露难色,不敢确定地望着丈夫期期艾艾地说道:“这……这我可没把握……”
邹立敬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说道:“眼下真的没有什么好主意了,你还是试试吧……”
戴二小姐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1949年1月20上午8∶03
张孝武一大早就收到了来自“启明星”情报,知道他已经无法在西柏坡继续潜伏下去了。失望之余,张孝武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因为“启明星”在这份情报里提到,印制钞票必须是用非常特殊的纸张,要他尽快在北平城里寻找纸源。“启明星”还特别提到,这批纸早些时候就已经秘密地运进了北平。
张孝武忽然间有了大彻大悟的感觉。他轻轻地掐着自己的太阳穴,望着窗外干枯的树枝想:“俗话说得好:‘打蛇要打七寸。’这份情报尽管来得晚了些,但还算是及时地把中共特使的七寸告诉了我。只要找到印钞票的纸,就等于斩断了对手的命脉。共党要想在铁桶一般的北平城,再运进一批纸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在他们方寸大乱的时候,破绽就会逐渐地显露出来。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眼看着窗外已经是阳光灿烂了,张孝武的心情也开朗了起来。昨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难受劲儿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他觉得眼前也亮了许多。在这一刻,张孝武已经不仅仅满足于这些了,他决心在这新的一天里找到那批纸的下落,再加大力度把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揪出来,建立不世之功!
正在这时,机要秘书走进来轻声对他说道:“站长,请接南京直通电话。”
张孝武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向里间的保密室走去。在保密室里,张孝武拿起听筒问道:“喂,哪位?”
电话里的声音跟他一样也显得十分亢奋:“孝武啊,是我!”
电话是老A亲自打来的,张孝武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儿,声音也变得恭谨了起来:“局长,我是孝武,恭听您的训示!”
在电话里,老A略显激动地告诉张孝武:“孝武啊,我昨天去面见了蒋总裁,他指示我拿出一个北平万一守不住时的应急方案。我把你最近的工作汇报了之后,他决定这个案件一结束就派人去接替你的职务,调你回南京担任军统经济作战中心的主任,利用人民币流通扰乱共产党的金融秩序,让他们的政权顾此失彼,丧失民心!”
虽然张孝武很想问问老A这个经济总作战中心的主任是不是应该挂中将军衔儿,但终于还是没敢开口。那边的老A还以为张孝武不理解什么叫经济作战呢,便用教导的口吻说道:“告诉你,打垮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经济秩序,比暗杀他们几个高官还要重要。长此以往,他们就会失去方方面面的信任,从而走向崩溃,作用很大啊!你眼下什么都可以往后放,最要紧的是必须尽早抓到中共特使,把那批人民币的印版搞到手。否则,一切计划就会变成泡影了。”
张孝武一看老A局长对这件事如此重视,连连地保证道:“请老A局长放心,我一定尽快完成任务。目前我已经掌握了新的情况,马上就要采取行动了!”
老A听他这么一说大为高兴,当即在电话里鼓励道:“好,放手干吧!事成之后我将亲自给你要一架专机,并到机场迎候你!”
老A编织着依靠张孝武弄到人民币印版,偷偷印制大量人民币,破坏即将建立的新中国金融秩序的美梦。北平的张孝武也陶醉在美妙的中将前途里,有些头脑发胀。
平山县城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满街都是浮土,四周全是青砖和土坯混建房屋,街道上推着小车忙着支援即将打响的北平战役的民兵和临时征调的民夫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飞快地穿过街道,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车刚停稳,几个身穿黄军装、腰里扎着武装带的解放军干部便迅速地跳下车来,其中一个迅速地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啪”地扳开了机头,向一家挂着招牌的门脸儿一指,说道:“就是这儿!”那几个干部闻声而动,纷纷拔出枪来,呈扇面形包抄了过去。
那名给“启明星”送情报的医生这会儿还不知道已经大难临头,正坐在椅子上口沫横飞地对一个妇女说道:“你这病不要紧,也不用开什么药!回去就按我说的……”刚说到这里,他那双贼兮兮的眼睛忽然透过门帘的缝隙看到了外面的一幕,于是猛地推开那个妇女转身向后院跑去。
就在他刚刚迈进了后院的那一瞬间,第一个解放军干部已经持枪冲了进来,他望着正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妇女问道:“大夫呢?”
那妇女已经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慌张地伸手指了指后院。那名解放军干部当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刚好看见那个大夫慌慌张张地从后门跑到了街上,立即紧紧地追了过去。
可能是被院里的动静给惊动了,西屋的门帘一挑,钻出来一个穿着一身黑布棉袄棉裤、头上戴着军帽的年轻人,他腰里扎着武装带,一副标准的民兵打扮。还没等他明白过来,一个冲到近前的解放军干部已经飞起一脚把他踹了个仰面朝天,然后用一只脚踏住他的胸膛,拿乌黑的枪口对着他的脑袋喝道:“不许动!”另外几个解放军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后门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