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不过,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对艺术进行非难有几方面的原因。首先是和艺术的内容及其社会作用有关。苏格拉底充分认识到艺术如诗歌、故事、音乐等的道德教化作用,也就是,认识到艺术能对人的心灵及其道德行为产生很大影响。他也认识到,由于诗歌、故事的内容有好有坏,所以,它们对人的心灵的影响也就会有好有坏。
馨这种认识好像没有什么新意。
是的,一般人都知道这一点。苏格拉底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由此而提出的针对艺术所应采取的措施。而这些措施用今天的观点来看,就是最鲜明的意识形态控制。苏格拉底首先要求审查故事的编者,只接受他们编得好的故事,而拒绝那些编得坏的故事。也就是说,对那些有不良内容的悲剧或軎剧要禁止它们在城邦里上演。就此而言,苏格拉底并不一般地拒绝所有的艺术,而只是拒绝那些不链康的艺术。他之所以对荷马和其他诗人的诗歌进行非难,原因就在于,在他眼里这些诗歌的内容充斥着许多道德上丑陋的事情,如神与神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嫉妒和仇杀等,并因此有褒渎神明的嫌疑。也正因如此,苏格拉底主张,即使荷马史诗中的故事确有其事,也不能随便让年轻人阅读或听到,因为这些不健康的故事会腐蚀和败坏年轻人的心灵。可见,在苏格拉底那里,就有了今天的书报审查制度的见解。此外,为了实现自己的道德目的,苏格拉底一方面认为,可以对荷马史诗进行删改,以使其合乎道德的目的,另一方面认为,人们也可以虚构假故事,只要它们有助于培育人们的高尚心灵。例如,苏格拉底就认为,有关人天生就分金、银、铁、铜等不同的天赋的故事,也许是荒唐的,但只要这个故事能使不同的人们安守本分,就可以以此来教育人们。最后,对诗歌的遣词造句,苏格拉底也有讲究。例如,为了培养人们的坚强品格,诗歌里不能有哀婉和悲伤的宇句,也不能有引起人们恐惧的宇句。同样,苏格拉底对音乐也提出了要求。例如,乐曲不能有挽歌式的旋律或靡靡之音,而应该表现勇敢而有秩序的生活节奏。
参这些似乎只是针对作品的内容和形式而言的。事实上,苏格拉底对艺术家,包括诗人、作曲家、戏剧家的态度更酎人寻味。例如,他强调城邦要监督,甚至强迫艺术家创作出适应城邦需要的作品;一旦他们不肯服从城邦的管理,就不让他们在城邦中存在。苏格拉底这样做是从他所认为的城邦的正义出发的,虽然他的初衷是好的,渴望培养出有正义品质的公民,但问题在于,这种对艺术家以及艺术所实施的意识形态控制从本质上是一种极权主义的倾向,在某种程度上会背离艺术的本质即自由创造。虽然不良的艺术的确是所有社会都禁忌的,但问题是,“不良的”标准是什么,又由谁来制定?以内容“不良”为借口所实施的会不会是一场扼杀艺术创造自由、维护自身权力的阴谋?苏格拉底不愿意让儿童看到人与人勾心斗角的故事,似乎一开始就要给他们提供一幅犹如伊甸园般的生活美景图,但这恰恰是一种蒙眛或愚民政策。也许唯有对“恶”有所认识,天何言栽?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人们才会更加珍惜“蕃”;对“恶”一无所知的人,他的一“善”也可能只是一种虚假的纯真。
是的。虽然苏格拉底强调人在天赋上有金、银、
铜、铁等优劣之分,但他似乎更强调人具有可塑的一面。
他对艺术之对心灵的影响就说明了这一点。认为人的存在具有一定的可塑性,不仅导致苏格拉底为了塑造正义的个人而提出控制艺术的做法,事实上,在《理想国》中,到处都可以看到苏格拉底式的“极权主义”倾向,对生育的控制、对人们生活方式的控制,等等。例如,他提出,在“理想国”中,任何女性和男性都不能组成一夫一妻的小家庭,儿童要公有,父母应不知道谁是自己的子女,子女也不应知道谁是自己的父母;任何人(指护卫者)不得有私有财产;他们必须同吃同住;过了生育最佳年龄的男子如果让过了生育最佳年龄的女子怀胎,胎儿必须被打掉或被处理;智力一般或有先天缺陷的孩子也必须被秘密地处理;最坏者的下一代不予养育,等等。这些措施的目的就是培养优秀的、品质高尚的、没有私心杂念的个体,而这样一来,其他不符合条件的个体在这样的国家里就会遭到厄运。
个体的可塑性和国家的可塑性是紧密相关的,因为个体的可塑性恰恰意味着由个体组成的国家的可塑性。
国家的可塑性就体现在对国家的各种制度进行人为设计的可能性上。其中,最好的设计要由哲学家来完成,因为只有哲学家才拥有有关正义的知识和治理国家的智慧。
由此,在苏格拉底那里,知识与权能就结合在了一起。知识与权能的结合在“哲学王”这个词组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有意思的是,苏格拉底的这种见解和8家的学说倒有些相似。虽然8家没有“哲学王”的概念,但它同样认为,国君的任务在于监察人民的行动,奖赏那些实行兼爱的人,惩罚那些不实行兼爱的人,而要做到这一点,国家必须是极权主义的,国君的权威必须是绝对的。两人都对国家有美好的愿望,但实现愿望的方式却是通过极权或独裁。同样有意思的是,在苏格拉底看来,理想国的建立有赖于有智慧的人或哲学家的治理,但是,只有在这种理想国家存在的情况下,有智慧的人才能参与政治。这也许反映出苏格拉底的一种复杂心态,那就是,虽然对理想国充满渴望,但面对现实却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主题,看看苏格拉底排斥艺术的笫二种理由吧。如果说,对艺术的笫一种排斥理由是基于对不良的艺术会导致不良的社会影响的考虑,第二种排斥理由则对艺术构成了本质性的打击,那就是你前面说过的“艺术是对理念的影子的模仿”这个理由。这个理由从根本上把艺术置于比哲学低很多的等级上,甚至连工匠的技艺也不如。让我们先来看看苏格拉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以“床”为例,神是作为理念的“床”或本质的“床”的创造者。有关“床”的理念必须是唯一的,否则,就会造成笫三者悖论,也就是说,如果有至少两个以上的“床”理念,那么,这些理念的共同形式就构成了另一个“床”理念。而这样一来,要么其他各种“床”理念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床”理念了,要么神并没有真正创造“床”理念,因为这个“床”理念是在神创造了各种“床”理念后形成的。在神制造了真正的、唯一的“床”理念之后,木匠就根据这个理念制造出各种各样现实的床,这些床己经是对真正的“床”理念的模仿或分有了。而画家在画“床”时,他并不是按照“床”理念画的,而是根据木匠所造出来的“床”画的。由千木匠制作的“床”只是对“床”理念的模仿,所以,画家所画的床只是对这种模仿的“床”所作的模仿。由此,画家的“床”和真正的理念之“床”就隔了两道屏障。在此,床只是一个比喻,由此推开,我们说,在柏拉图那里有三个世界,第一个是理念世界,第二个是现象世界,第三个是艺术世界。其中,现象世界是对理念世界的模仿,而艺术世界是对现象世界的模仿。由于艺术家模仿的只是现象世界,所以,他们对理念世界的了解就非常少,他们所创造的艺术世界离理念世界就非常远。但是,苏格拉底发现,在生活中,人们常常会把艺术作品如诗歌、戏剧中所描绘的生活当成真实的生活加以接受和模仿。所以,他要提醒人们,千万不能把艺术如诗歌表达的内容当成真理或真正的实在,而必须时时刻刻意识到,艺术只是一种不严肃的游戏,我们不能根据艺术来选择自己的生活,生活必须建立在真正智慧的基础上,因为只有这种通过理性获得的智慧才能告诉我们应该如何生活。
鲁看来,苏格拉底误解了艺术的目的,认为艺术本来也应该求真、求客观性。由千艺术不能像哲学那样做到这一点,他就对艺术进行贬低。
是这样的。由此也就有了苏格拉底贬低艺术的笫三个理由。那就是:艺术的优劣缺少客观尺度。在他看来,工匠至少能根据使用者对他所制造的器具的优劣感受来衡量器具的好坏,但由于艺术品并不实用,所以,艺术家无从得知自己作品的好坏或优劣。同一件东西离人远则显得小,离人近则显得大。虽然如此,通过量化,我们却能准确地把握它的真正大小,并由此达到对其大小的客观认知,但艺术却做不到这一点,因为艺术恰恰是和人的主观感觉相应的,其对空间的透视就是如此。在苏格拉底看来,认识客观性的那部分是人的心灵罗马帝国晚期斯多葛学派的奠基者。他的格言是:愿意的人,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人,命运拖着走。
譬如“善”旣是本质的理念同时也是一个个体性的理念。就其作为“一个”理念而言,它和“一个”具体事物一样都带有个体性,而存在的真理并非如此,它是意义的合和,是境域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