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使参议刘锡鸿即是这样的典型例子。刘氏之前曾经出使英、德两国,对西方国家有切身的了解。在此次论战中,刘氏总结铁路“不可行者八,无利者八,有害者九”,得到反对修筑铁路者如李鸿藻、翁同龢、额裕等人的激赏。其出使西方的经历,大大增强了其反对意见的权重。
总结起来,刘氏的反对意见大致有六:其一,反驳铁路有利于巩固国防,认为守国之道在于人和,并兼重地形之险,若造铁路,则不唯不设险,而且自平其险;其二,反驳修铁路搞运输可以充裕国库,认为“圣朝之生财自有大道,岂效商贾所为”;其三,针对有人提出修建铁路,便于朝廷访查各地民情,有益于政治清明,认为“察吏之昏明,在精神不在足迹”;其四,反驳铁路利于民生的观点,认为铁路确实利于人民出游,可使商贾得利,但货物流通便捷的同时,还会导致“人心必增奢侈,财产日以虚糜”;其五,认为修筑铁路将使“山川之神不安,即旱潦之灾易召”;其六,认为修铁路将引发民乱,“盖百姓此时愤心未平,一旦创造铁路,复毁其田庐坟墓,则众怒益甚。而伏莽之贼,遂得借共杀英人为名,因众心以作乱。”
刘氏的这种意见自有其理论渊源。其出使西方时写就的个人日记《英轺私记》中记载了一则轶事,可以作为刘氏在此次论争中的立场的注解——
驻英期间,一位“波斯藩王”曾问过刘锡鸿中国何以不制造火轮车。刘锡鸿以一种充满了哲理智慧的幽默作为回答:“目前,我们大清政府正计划在朝廷上制造大火车,这种大火车不用煤,不用铁轨,却能一日行驶数万里。”
“波斯藩王”迷惑不解,刘锡鸿带着自信的微笑告诉他:“(根据我们中国圣人‘四书’、‘五经’的教导)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此行之最速,一日而数万里,无待于煤火轮铁者也。”
在刘锡鸿看来,“四书”、“五经”所规范的意识形态,是胜过任何实体火车的“精神火车”,实实在在的火车会扰乱帝国的秩序,唯有这列“精神火车”能给清帝国带来和谐。
刘氏似乎自己被自己的这番妙论给折服了,在日记中得意地写道:“(波斯藩王)闻之亦大笑。余自到伦敦,凡出拜客,必正使(郭嵩焘)与偕,未尝向人稍伸辩论。此次每一答驳,波斯藩王必点头不已。语毕辞去,王曰,今日领教殊快,无怪是中国有名人。”
在其自鸣得意的同时,一位英国绅士却在《泰晤士报》撰文尖锐地讽刺他:“中国阻止进益之党,不作他事,只以禁止改变为务。毁弃铁路主议者何人?不得而知,闻共有七人,史册内载,历来开创有七个圣人,似此可编为‘七愚’姓名,传之后世。年来论及吴淞铁路,嬉笑怒骂,兼而有之……不料与郭(嵩焘)同来之柏林公使(刘锡鸿),同观、同想而不同心,谓电报、铁路虽于不慊于心之夷鬼有用,于汉人全不相宜……从前中国有个皇帝,恐民智之日滋,因而焚书坑儒,至今传以为笑。阻止铁路之人,亦必贻笑后代无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