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洪秀全无视于“天父”的旨意,一意孤行,禁绝儒学和焚烧古书的运动愈演愈烈。1854年正月二十七日傍晚,杨秀清“天父附体”,传达旨意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明确指示:“千古英雄不得除,流传全仗笥中书”;“千古流传之书不可毁弃”;“真心忠正的臣僚传述总要留下”。杨秀清显然已经相当愤怒。几个小时后,“天父”再度下凡,指示说:
前曾贬一切古书为妖书。但四书十三经,其中阐发天情性理者甚多,宣明齐家治国孝亲忠君之道亦复不少。故尔东王奏旨,请留其余他书。凡有合于正道忠孝者留之,近乎绮靡怪诞者去之。至若历代史鉴,褒善贬恶,发潜阐幽,启孝子忠臣之志,诛乱臣贼子之心,劝惩分明,大有关于人心世道。再者,自朕造成天地以后,所遣降忠良俊杰,皆能顶起纲常,不纯是妖。所以名载简编,不与草木同腐,岂可将书毁弃,使之湮没不彰?今又差尔主天王下凡治世,大整纲常,诛邪留正,正是英雄效命之秋。彼真忠顶天者,亦是欲图名垂千古,留为后人效法。尔众小当细详尔天父意也。(《天父天兄圣旨》,第102—103页)
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商量的余地,杨秀清借天父之口,勒令洪秀全必须停止他疯狂的意识形态运动。杨的威吓起到了预想中的震慑效果,此后,再未见有洪秀全大规模焚书的记载,而是代之以删改“四书”“五经”的妥协政策。
斗争并未终结。具体的过程不再重要,结局是:1856年,洪秀全策划“天京事变”,血洗了杨秀清和他的东王府势力。这位天国精神领袖,终于心满意足地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政教合一”。但正如杨秀清所评价的那样,洪教主的平庸和短视是致命的。
结语:意识形态之争的实质是权力之争
1864年,南京城破前夕,洪秀全于弥留中下达了最后一道天王诏旨:“大众安心,朕即上天堂,向天父天兄领到天兵,保固天京。”——洪秀全未必不知道上帝教已然破产,但他的权力基础完全建筑于此,自然决定了他无法像早期的冯云山、中期的杨秀清以及晚期的李秀成那般,从现实出发,重新与儒家意识形态达成和解甚至合作。洪很明白,对传统秩序的批判愈极端,他所能够获得的政治权力也就越大,也就越能在与杨秀清等世俗领袖的斗争中占据优势。临终之际的洪教主仍念念不忘他的“天父天兄”,不是因为死不悔改,而是因为:一旦否认了这些,洪本人的生命和权力也都将失去依托。
或许,天国的悲剧从他们起事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他们错误地在尘世给自己找了一个“宗教偶像”,一个“精神领袖”,此后十余年,这位“精神领袖”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阻碍天国回归常识、回归传统秩序,相反,日趋一日地将天国拖入了邪教的泥潭。
■相关言论
戈登拒绝清廷赏赐黄马褂
“鄙人效力中国,实因悯中国百姓之涂炭。鄙人非卖剑客也。”常胜军统帅戈登在攻克常州后,拒绝了清廷赏赐的一万两白银。
李鸿章在苏州背信杀死太平军降将,身为中间人的戈登深感耻辱,本想拒绝清廷的所有封赏。后经各方极力游说,保留了勋章和黄马褂。
总理衙门官员子弟不知台湾何在
“斌椿的第六个儿子上午和我一起读书一小时,他不知道台湾在哪里!”——《赫德日记》1864年10月18日。
据官史记载,这位不知台湾在何方的公子的父亲斌椿大人,很快就“挺身而出”,接受了总理衙门的派遣赴欧游历,临行之际慷慨赋诗:“天公欲试书生胆,万里长波作坑坎。”
李鸿章建议学习外国利器
“鸿章以为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觅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我专设一科取士,士终身悬以为富贵功名之鹄,则业可成,业可精,而才亦可集。”
李鸿章给恭亲王写信建议学习外国利器。洪秀全自杀次日,总理衙门就此事专门开会讨论。
附:
洪秀全《天父诗》第十七
服事不虔诚,一该打。
硬颈不听教,二该打。
起眼看丈夫,三该打。
问王不虔诚,四该打。
躁气不纯静,五该打。
洪秀全《天父诗》第十八
讲话有大声,六该打。
有喙不应声,七该打。
面情不欢喜,八该打。
眼左望右望,九该打。
洪秀全《天父诗》第二十四
一眼看见心花开,大福娘娘天上来。
一眼看见心亮起,薄福娘娘该打死。
洪秀全《天父诗》第三十七
狗子一条肠,就是真娘娘。
若是多鬼计,何能配太阳。
洪秀全《天父诗》第三百七十八
只有媳错无爷错,只有婶错无哥错。
只有人错无天错,只有臣错无主错。
资料来源:罗尔纲《太平天国史》,中华书局出版;夏春涛《天国的陨落:太平天国宗教再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周武《太平天国史迹真相》,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