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总算是回来了,福晋在厅里坐了一夜,侧福晋又一个人跑了出去,小的可急死了。”
“姑爷,你不知道,没见着你,小姐简直是坐立不安,食难下咽。”
才一回来,凌总管和梅子就叽叽喳喳个不停。
这么说来,郭络罗也是坐了一夜,这是我们回来的时候,已不见了她的身影。她一直那么骄傲,骄傲地不愿在他面前低头,或许,她根本没有对他说过“爱”。
“你在担心我,是不是?”胤禩拉住忙进忙出的我,“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不过跪了一昼夜,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他不会拿我怎么样。倒是你,身子不好,还非逞强站了一晚上,秋天露水重,很容易得风寒。”
“还说没什么样,换了是我,膝盖都跪烂了。”我把刚熬的粥端过来,“喏,趁热吃——现在有个年庚尧挡着,但是以后呢,他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伤到你。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在乎你的。”
“我是在说你!”
“你没事,我才可以放心。”
“我只要你平安。”昨天,我真的怕他就这么一去不返,纠结在心头的是重重的压抑和苦涩。
“墨瞳,如果,如果可以重新选一次,我和四哥,你选哪个?”
“我还是会选你。”因为嫁给他,我从未后悔过。
“如果,可以重新遇一次,你还会爱上他吗?”
“会。”
“那我呢?”
“也许......”
“若是没有四哥呢?”
“我会。”
那一天,我是这样回答他。
风,越来越猛了。
凡事减省,出门时不用引观,胤禛谕责其诡诈;
陵寝所用红土,折银发往当地采买,胤禛谕工部:此特胤禩存心阴险;
......
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
雍正三年十一月初五日,宗人府议,胤禩应革去王爵,撤出佐领。
甚至,胤禛命每旗派马兵若干在胤禩府周围防守,又于上三旗侍卫内每日派出四员,随胤禩出入行走,名曰随行,实为监视。
胤禩变得愈加低调和沉默,偶尔笑,也很勉强。他已现在成了胤禛的笼中鸟。
“小姐,你看那几个跟屁虫。”梅子忿忿不平,“让不让人安生了,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讨厌!”
“梅子,胭脂你替我买吧,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买完了就先回去。”很多事情,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恩,那小姐自己小心。”梅子不放心地瞪了瞪后头的两人,嘴里又数落了一通,这才去了。
喧闹的街市,繁华依旧,人往车来,熙熙攘攘。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一直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胤禛终究是动了手,他许的誓言,可都是忘了么?
远远地,看见我家的朱红色大门,心中一动,不知道阿玛额娘可安好,自从府里出了事,已经好久没有他们消息了,就连家,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回。扣了扣铁环,门“吱呀”开出一条缝,朱伯的头探了出来,见是我,忙开大了门,欢喜地冲里面喊:“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正在做针线的额娘一下子怔住了:“瞳儿,你怎么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额娘说哪里去了,难不成要出了事才能回来啊,我就不能回来看看你们,说的好象我有多不孝——诶,怎么不见阿玛,是出去了?”我笑问。
“你阿玛他......去奉天了......”顿了许久,额娘才缓缓开了口。
“去奉天做什么?!”我的心“咯噔”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二月。”
去年二月,现在已经十二月,天,他们瞒了我多久,居然快两年了,而我却连自己的阿玛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怕你担心,八爷也说你性子急,若是知道了定要不依,到时候闹起来,谁也保不住你啊。”额娘叹了口气,“瞳儿,不要怪阿玛和额娘,也别怪八爷,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阿玛他京城住太久,是想换个地方住住呢。”
“额娘,是我让你们操心了。”如果我懂事一些,如果......如果没有我,他的怨恨是不是就会少些。
“瞳儿,阿玛和额娘都老了,你阿玛还在的时候总说想抱孙子,好不容易你嫁了人,却......”额娘摇了摇,“晴珏那丫头,硬是跟着十四爷走了。以前,我还有你阿玛,我们两个老骨头还可以做个伴,现在就剩我一个,当真寂寞了呢......”
“额娘,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根本,我根本就没有和他......洞房过......我......”泪,止不住淌了下来。
“什么?!瞳儿,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你......十多年了,你竟然......这,到底为什么,八爷是哪里不好?”额娘扶住我,心疼地替我擦去眼泪,“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倔......”
“他没有什么不好的,是太好了,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忘记另一个。额娘,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是不是?”我窝进额娘怀里。
“冤孽呀......你这个傻丫头,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难道,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从来都没有心动过吗,从来都不在乎吗?瞳儿。”叹息声声,亦叹进我的心里。
“我在乎,我在乎的,我会担心他,会为他伤心流泪......”尤其是最近几年,我发现,我的脑海里,抹不去他的影子,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你喜欢他,难道连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吗?”
“喜欢?”我喃喃。我喜欢他?何时的事呢?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会为他的笑而笑,为他的痛而痛吗?你是动了心啊,瞳儿。”
“我......爱上了两个?”这怎么可能。
“瞳儿,你心里的那一个,也许是最深的。额娘并不要你为了全心全意而刻意地去忘记他,把他放在心里,去珍惜眼前的人,不好吗?”
“满目河山空念远,何不怜取眼前人。”我轻轻地念着。
“瞳儿,失去了再后悔,就晚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额娘的话,我真的爱上胤禩了吗?我究竟该怎么做?
府里的紧张,大家都是知道的,尽管是大好的正月,却一丝过节的气氛也无。
廉王府的主子被削了宗籍,虎罗平阳。
郭络罗被胤禛强行废斥了福晋的名号,休回了娘家。
我知道,日子是到头了。
胤禩昨天又一次把那张休书递给我,说:“你走吧,我不想拖累你,和她一样,能去哪里是哪里,只要不是在这儿。”
如那天一般,我把纸撕得粉碎粉碎:“他都不急,你急什么。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今天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他紧紧地拥住我,一夜也没有松开。
我隐约记得,是雍正四年的二月,他被圈禁高墙的。
今天,正是二月初七。
下午,高无庸来传胤禛的口谕,说要胤禩入宫。
他走的时候,我拉住了他:“不要去。”
“放心,没事。”他笑笑,淡然而温柔。
“今天,我会在房里等你,你愿意吗?”是的,刚刚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被压得生疼,我忽然想着,若是有一天,我的生命里再没了他的影子,我会如何?
“你......”
“我想要做你的妻子,你还要十二年后的我吗?”我不要失去他,不想失去他,我怕!
他楞了一楞,继而亲亲地吻了我的额头:“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句话,是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