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瞳,好了吗?”许是见我进去太久还没动静,胤禩有些着急,便在外头唤了我几声。
“恩。”我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服,镜里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笑,有些无奈,“这样还行吧?”走出屏风,我用询问的目光看他。见他楞楞地站着不动,我不禁摸了摸头发和脸,不放心地又扯了扯衣服:“怎么了,是哪里不对,我马上改。”
“没有。”他摇头,“是太漂亮,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概我平时随便惯了,突然间搞得这么隆重,差别自然是大了。”我不在意地笑笑,今天这一身行头,可是把压箱的底都拿出来了,生怕有个什么不对。端庄高雅的旗头,小巧别致的珠饰,大气秀丽的衣衫,一身明媚的幽紫,略施粉黛,鼻腻胁脂,文采精华。想不到,我细细打扮起来,也是半个美人。
“总觉得有些恍如隔世的味道。”胤禩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没变,可我,倒是老了。”
“人本来就会老,不老的可就是妖怪了。”的确,他已不是那个我初见时的翩翩少年,而多了几分沧桑,毕竟,这些年起起落落,变故太多了。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却容颜未改。
“你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你喜欢我,自然觉得我漂亮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咀嚼着这话,然后笑了,“西施哪有你美。”
“又贫嘴。”我笑嗔,“这些年,你可没少夸,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笑,直看得我受不了了别过脸去,他牵过我的手:“我们走吧。 如绣,已经在车上等我们了。”
“好。”我应着,他的手,温柔而坚定。
穿过喧嚣的街市,攒动的人流,当热闹淡去,一切归于平静和肃穆的时候,我知道,宫门到了。
我走下马车,看到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皇宫,心中有些怆然,四年了,一转眼,便是四年。当我再走进这个地方,我的身份,不是良妃的客人,不是康熙的侍女,而是,他的侧福晋。
宫中也是热闹的,因为今天是万寿节。万寿,是皇帝的生日,普天同庆。
一路上,宫灯已然亮起,打招呼的客套寒暄笑得我的脸逐渐僵硬,带着面具,真是累,但是这毕竟是皇宫,所以又不得不戴。
“八哥。”胤祯看见我们,大老远地就跟我们挥手,旁边,站着他的额娘。
“我跟额娘刚要过去,刚巧就碰到你们了。”胤祯道,“两位嫂子今天真是漂亮。”
“你这话就不对了。”德妃笑了笑,慈爱非常,“什么‘昨天’‘今天’,她们俩可是一直都漂亮的紧。”
“见过德妃娘娘。”我与郭络罗共同福礼,胤禩则是打千。
“免了免了,咱们倒是有日子不见了吧。”她叹了一叹,“墨瞳出嫁了以后,还是第一次进宫,八阿哥要好好带着她转转,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宫里头可有些新变化呢。”
“谢谢娘娘关心。”德妃,她是真的配的起“德”这个封号,始终她都是个温婉体贴的女子,对我,对胤禩,对每一位皇子都是照顾有加,为什么偏偏对自己的儿子......
“额娘,儿子给您请安。”依旧是如此沉稳,如此雍容,我不用看,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因为太熟悉,甚至熟悉得有些陌生,它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
“来了,巧的很,你八弟也在,哦,还有墨瞳,你们俩也好久不见了吧?”
“是,是有日子不见了。”他道,眼睛却没有看我。
“四哥四嫂。”胤禩笑着打招呼,那眼睛里的是一片平和,自从驻跸亭那事以后,他对胤禛没有了往日的疏离。我知道,那日在所有人放弃他的时候,是胤禛站出来为他求的情,停了俸米,遭到训斥,人家躲得远远的时候,他也依旧如昔。但是,胤禩不知道,他对他的恨。
“这是墨瞳吧?”还没等我开口,乌拉那拉氏就热络地拉过了我的手,和蔼万千,笑意盈盈,但眸子里又似乎藏了一点什么我不懂的情感。
“四嫂。”我有礼地福了一福。我知道,历史上的她,是一个有气魄有度量有智慧的女人,他与她,琴瑟甚和。
“都说八弟娶了个好福晋,果真不假。你们成婚那天,我远远地瞅了一眼,今天细见了,更越发地水灵了。”
“四嫂过奖了。”笑,有些尴尬。
“弟妹与我还客气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如绣也是,咱们有空该多走动走动。”
“墨瞳(如绣)知道了。”我与郭络罗应道
“来,咱们过去吧,可别误了时辰。”我低头,步履匆匆,与他,擦肩而过......
跪拜,朝贺,祝酒......一系列烦琐的礼节过后,寿筵才算真正开始。我这才发现,所有的皇子身边都只有一个女人,惟独胤禩身边有两个。想也知道,那一个必定是正妻,于情于理,我这个侧福晋都不该出现才是。一问之下方知,是康熙特颁了旨,要我一道来。
胤禛就坐在我的对面,不经意,我的眸子对上了他的,心下一慌,赶紧别开了眼。四年了,我都没有见过他,我知道偶尔他会来府,但我都以不喜热闹为由避而不见,我是在怕,怕我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心,怕我还是会沉沦。相见不如不见......
胤祉如以前一样,温柔儒雅,我的目光掠过他的时候,他会笑,而且特别灿烂。
胤祥,他也来了,人还是有些清瘦,他也在笑,淡而疏离。他真的变了,变地内敛而沉稳,似乎像极了他。
忽然,我的目光瞥到胤禟,看到他身边的女子,蓦然一怔。这不是那日店铺外的女子么?我还以为是哪家夫人,想不到竟是他的福晋,听说是叫董鄂•汀兰。他们两个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吃着东西,那神情,仿佛只是陌生人。
“怎么了?”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胤禩问得关切,“东西不合胃口?”
“不是。”我笑笑,“可能酒有些喝多了。”
“不舒服了?早叫你不要喝了,你偏不听。”
看到他忧虑的眼神,我哑然失笑:“没什么,我又不是不会喝,不要大惊小怪的。我出去走走,吹吹风就好。”
“早些回来。”他握了下我的手。
“好。”我点头,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另一边。胤禩,她到底是你的妻,别忽略了她。
看到他了然的神情,我便放下了心。独自一个人走在寂静的甬道,微亮的宫灯稀疏起来,倒是漫天的星辰显得格外灿烂。凉风拂过,我的心也轻快起来。皇宫似乎没怎么大变,还是一样的黄瓦红墙,一样的锦绣华丽,一样的贵气逼人。
面前的池子,一如既往的静,一如既往的寂寞。
“胤祥?!”我有些惊讶地看着渐渐靠近自己的人影,他为怎么......见他不说话,我悻悻然站起来准备离开,我想他不愿意见到我吧?
“你走什么?”他在我刚才坐的那块石头上坐下,看起了夜空,淡淡的一道孤影长长泻下。
“我还以为你不想看到我。”我笑了一笑,“你怎么出来了?”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是。”他回过头,“怎么坐在这种地方?”
“闷了,所以出来走走。”
“我也是。”蓦的,他垂下眼帘,轻轻地把一颗石子没入湖中,“知道吗?四哥,也喜欢来这里。”
“哦。”许久,我的嘴里艰难地吐出这个字,沉默半晌,我问道:“你,最近好吗?”
“还好。你呢?”
“我很好。”想到胤禩的宠溺,我不禁微微笑了,绛雪轩的一桌一椅都是他亲手置办,衣饰纱帘,皆是我喜欢的色调,是他给了我一个“家”。
“但你还喜欢四哥,是不是?”蓦的,他这样问我,那盯着我的眸子里有几分疑惑。
喜欢......我不禁喃喃着,我还喜欢他吗?还在乎他吗?还爱他吗?我很想说“不”,很想很想否认,但是嘴张着,却像嘶哑了一般,说不出话。
胤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而我,却依旧怔怔地站在那里。无垠的天幕,星辰粲然,月色不知何时淌进了这池荷塘,泛起粼粼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