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稀客,难得墨瞳姑娘大驾光临。”胤祥停下手中的笔,拉过一把椅子,努努嘴示意我坐,“篷毕生辉啊。”
“十三爷就别讽刺我了。”我讪笑,“我那是避难来的,图个清静,希望爷收留。”我不忍心看到胤禩失望的脸,那双空洞的眼睛,让我觉得,我对他的亏欠,这一生都无法偿还。
“敢情把我这儿当避难所啊。”胤祥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专门看我来的。”见我一脸忧郁,他又笑着冲我摆摆手,“开玩笑的,你能来我就高兴了,不过,你今儿来的不巧,我头大着呢,没空招呼你,你自己转转吧。”说罢,又提起手中的笔,低下了头。
他一脸严肃,时而冥思,时而挠头,令我不禁好奇,头凑过去一看,原来纸上竟是密密麻麻的线条,“你在做什么,画画?水平也太差了吧,还不如我呢。”
“这是数学好不好。”他抬起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没见过吧,皇阿玛好这个,连带着却苦了我们,唉!”
我细细一看,还真是呢,几何哦。
“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胤祥见我那颗脑袋还是楞着不动,终于忍不住了,“明儿就得交,今天不睡也得赶,你行行好吧。”
“你还是不会嘛。”我瞥了他一眼,“所以我在看啊,什么难题把聪明的十三爷也难住了。”
听出我话里的调侃意味,胤祥的脸色臭了几分:“你就会说风凉话!”
“要不是某人不学好,临时抱佛脚,今儿怎么会被我这个小女子给笑了去。”
看这里题也不少,定是他拖了又拖,瞧着拖不下去了,才开始着急。
“你行,倒教训起人来了,有本事,你做做试试。”胤祥摆明了瞧不起我,见我没声儿了,果然又亮起笑意,“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看他那副表情,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手一扬,“唰”得抽过他手中的笔,在纸上写起来,然后,在他的目瞪口呆之下,干净利落地把答案递到我面前。
胤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瞅着纸,来来回回好几次。表情由疑惑到惊讶,由沉思到赞叹。“墨瞳,你……你……”
“你什么你呀。”我得意地冲他笑,“人不可貌相,现在懂了吧,叫你看不起人!”
“福瑞,去,端点心,泡茶。”胤祥完全没理会我,只是径自冲着门喊,“多拿点过来。”
“墨瞳,你坐,坐。”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我拉到了他那张大椅子上,然后对着一头雾水的我笑。直到旁边的桌子摆满了点心茶果,我不禁觉得好笑。他是把我当猪啊,一个人哪吃的了这么多,要谢也不是这么谢的。“十三爷,这个......太夸张了吧。”我斟酌了许久,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要的,要的。”胤祥摆摆手,“一晚上长着呢,有备无患。再说,这不还有我嘛,又不是要你一个人吃。”
“你说什么?”我从椅子上蹦起来,莫不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吧。一晚上,他在开玩笑吗?
“没错,这么多题,要做完,肯定要花时间的。”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以你的水平,我想应该还容易。”
“我又没说要帮你做。”白他几眼,我立刻抬腿就走。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居然敢打我的主意?!
“帮人帮到底,这话你不会没听过吧?”胤祥循循善诱。
“抱歉,我还真没听过,让让啊。”不理他,我继续。
“送佛送上西啊,墨瞳。”胤祥突然无赖地拽住我的手。
“可你不是佛,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把您送上西。”我冲他“嘿嘿”几声傻笑。我是太闲,还是手痒,我跟自己过不去吗?
“你别忘恩负义,您忍心看我被皇阿玛骂。”胤祥软下话来,转用苦肉计。
“其实——也不是不行。”我止住步子,巧笑倩兮。
“是吗?”对于我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用一副狐疑的眼光打量着我,脸上明显写着,有这么好的事儿?
“师者,所以传道然受业解惑也,如果……”我故意拖长了语调。
“你要我拜你做师傅?!”胤祥跳脚,想也不想就回绝,“做梦!”
“那免谈。”我回头就走,边走边笑,“我呢,就回房做梦去了,十三爷,您忙。”
“哎。”胤祥拉住我,用商量的口气说道,“有没有折中的法子,各退一步嘛。”
“没有。”我嫣然笑着,“别怪我,决定权在您,是您自己不乐意,我也不好勉强。”
“好了。”胤祥挎了下来,脸色臭得要命,“师傅就师傅。”
“乖胤祥,叫声‘师傅’我听听。”我的嘴角微微上扬,弧度缓缓扩大。
“师傅。”胤祥的嘴巴开了又马上合上,声音又轻又含糊。
“诶,好像没什么诚意哦。”我作势要走,“哎呀,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乐意。”
“你还想怎么样,爷我可是第一次向人家低头。”胤祥咬牙切齿,嘴里不禁嘟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这不没让你行拜师礼嘛,已经很为你考虑,很客气了。”
“你还想要拜师礼,你别得寸进尺。”
“这样啦,我睁只眼闭只眼,你给我——倒杯茶。”
“什么?!”
“十三爷,您这话今儿已经讲了四遍了,我耳朵都听得起茧了。”我憋着笑,“这买卖你可不吃亏,大丈夫能屈能伸,瞧你那小样儿。”
“服了你了,就当我交友不慎,遇人不淑。”胤祥黑着脸,把茶往我面前一摔。
“乖,好了好了,我也玩够了,到此为止。”我揉了揉憋到发痛的肚子,一手拍拍他的肩,“为了我的好学生,一定鞠躬尽瘁——呵呵,今天夜色真是好啊。是不是,十三爷?”
“诶,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内急啊,千万别憋着,不好。”
“诶,我不骗你。”
“诶,诶......”
“夏天来了......”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康熙长叹一声,接过我手中的茶,呷了一口,淡笑出声,“墨瞳把朕的胃都养刁了,不是出自你之手,朕都喝不惯。”
“谢皇上夸奖。”我谦恭道。其实我原本并不善茶,只因来了康熙身边以后实在一无所长,所以就挑着简单的学,没想这一学还上了瘾,闲暇之时也常自己捣鼓,后来也就越来越精。
“来,都坐下吧。”康熙摆了摆手,“咱们父子几个好久没在一起聊聊了。”
“听几个师傅说,近来你们都挺用心,朕放心不少啊,尤其是胤祥,进步很快。胤祯的骑射的功夫也日渐精进,不愧是满家的男儿。” 康熙大笑,心情甚好,“你的谙达已经快被你比下去了——诶,胤禛,看什么这么出神啊?” 康熙看向若有所思的他。
“回皇阿玛,儿臣只是觉得那片荷塘别有风味,因而走了神,望皇阿玛恕罪。”胤禛站起来欠身道。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微绽的花骨朵在清风中摇曳生姿,墨绿的叶子一片挨着一片,漾得浓浓的绿波,好个接天连叶无穷望,映日荷花别样红。
“着实清新。”康熙并没有怪他的失神,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四阿哥倒是个闲适之人,这荷的确别致——胤禩,你呢?”
“皇阿玛,是菊。”胤禩看向我,目光里透着笑靥,温暖明媚。因为我吗?因为那一次的初见,因为那一首《菊花台》......
“哦?”康熙饶有兴趣。
“其实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见到菊,心里就觉得安定。”
“这个理由倒也怪,看来是你与菊有缘。”仿佛忆起了什么,康熙笑得很温和,“你额娘,也是像极了菊的淡薄宁静。”
胤禩闻言,微怔了怔,终没有说话。倒是一边的胤禟开了口:“皇阿玛您有所不知,八哥府里种了一大片菊,可宝贝了,连碰也不让我碰。”
“九哥,你大手大脚的,是我,我也不敢让你碰。”胤祯笑道,连胤礻我也禁不住插上一脚:“说的是,八哥是个文雅人,跟你讲,岂不是对牛弹琴了。” 左一言右一语把胤禟说得一脸窘色:“得了,都编排起我来了。也不知道是帮着八哥呀还是帮着她呢。”
“呵呵。”康熙见到这副景象,也笑出了声,“老九啊,不是朕说你,你也该长长学问了,人是聪明,就是不用心。”
“墨瞳,这八阿哥喜菊,你呢?”康熙一脸深意。
我一惊,完全没想到这场父子谈心会扯到我,而且还特别提到胤禩,他是在指什么?但是康熙问话也不能不答,于是细细思索了一番,便吟道:“池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这诗说的正是雨后之荷,因特别喜欢,所以记下了。”
“《临江仙》。”康熙喃喃,“确定是好诗,可从你口中呤来又别是一番风味,墨瞳啊,你快把朕的儿子比下去了。”见我一脸惶恐,他又轻轻地笑了一笑,“朕没别的意思。墨瞳,这首《临江仙》,你写出来给朕瞧瞧,如此好诗,顺便也让朕的儿子好好学学。”
“啊......”我直觉低呼一声,对上康熙探究的眼神,我又急忙应了一声“是”。这回惨了,我那个字能见人吗,尤其是在行家门前,可康熙的命令我又不能违抗。唉,我硬着头皮,举起千斤重的笔,战战兢兢地划行。诶,这“轻”字怎么写来着,我琢磨着,这一横在这里吗?不对不对,好像是那里,我的笔举起又放下,这繁体字,我只会认不会写啊,都是当年老师仁慈惹的祸。
“皇上清过目。”磨蹭了许久,实在看拖不下去了,我只好大着胆子把那张鬼画符递了过去,头埋得低低的,声音细得像蚊子,这回丢人丢大了。
“倒是久了点。“康熙接过来,我因为低着头,所以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沉默……还是沉默。
“胤禛,你的字最好了,过来评评看。”康熙总算开了口。我的心开始咚咚打鼓,要让他见了,我的脸还往哪儿搁,干脆找个洞把自己埋了算了。我偷偷地瞅了他一眼,只见胤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还一脸坏笑。
然后,我看见面前的手微微抖了两下,再往上瞅,他的嘴角竟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竟然在笑。
“皇阿玛,儿臣终于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墨瞳果然好才情。”这话在我听来很是讽刺,可怜我已经比以前写的好很多了,也不是那么难看吧,用那么夸张吗?
“墨瞳,你这……”康熙有些哭笑不得,“朕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四哥,怎么了,我看看。”胤祥不知死活地嚷道,那声音大得根本是在宣传,“呀,墨瞳,还真看不出来,你的字那么好,龙飞凤舞的,哟,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看来我真是才疏学浅,得回去补补课了。”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他分明知道我字写得不好,我记得那天他接过我的墨宝,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他肯定是在记仇,这个小气的男人,不就是一杯茶,至于嘛。
“是吗,我瞧瞧.”胤祉也变的好奇,可最终他的笑僵在了嘴角。那张纸上的头越来越多,我,无地自容……
“胤禛,朕把她交给你,好好调教调教,这个字,还真是怡笑大方。”康熙憋着笑。
“儿臣知道了。”胤禛应道,眼神似有似无地掠过我。
“墨瞳,还不拜见师傅。”胤祥拉了拉我,“有四哥这么好的老师,你有福了。”
“你是不是还在记仇?”我凑近他耳边咬牙切齿,“你用的着这么小气嘛,喝你一杯茶又不会少一块肉。”结果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行!跟我拽文,古人要知道你这么糟蹋一定从棺材里跳出来。”我瞪他,“还有,你刚刚和四爷说我什么坏话。”
“哪有,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他笑,“我只是让四哥做好心理准备。”
“胤祥,你们俩嘀咕什么。”康熙走过来,“墨瞳,行个礼也是该的,这样的好师傅打着灯笼也难找。”
“是,”我认命地双膝一屈,“墨瞳见过师傅。”半晌,头上也没动静,实在憋不住,我忍不住偷偷往上看,谁知就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嗯,起吧。”
“四哥,恭喜恭喜,收了这么个好学生。”胤祥开怀地笑着,眼里尽是戏谑,“既然墨瞳这么大礼都行了,四哥可要尽心地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