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刚估计错了。凶残的白狼在振刚抵头捡夹子的一瞬间,从石头后闪电般射向振刚。振刚头一低肩膀上被火辣辣撕去一块肉皮。人狼摔倒在地,还没等振刚爬起来,狼王已一个打滚掉过头来,怒吼一声扑向倒地的振刚。振刚紧紧抵住狼的脖子,另一只手狠狠揍向狼王的肚子。狼王锋利的爪子把振刚的手臂、脸颊划破。振刚狠击狼王受伤的爪子。白狼尖叫着滚落一边。振刚乘机跪起来,右手拨出那把锐利的猎刀盯住狼王。
面对强大的猎人,白狼眼里闪过一丝胆怯和恐惧。它知道自己已无退路。白狼撮起长嘴仰天发出一声骇人的长啸,啸声是那样凄厉和绝望。
振刚把猎刀反手握在背后。人、狼就那样紧张地对峙着。四周很静,山风吹得树枝轻轻发出怪响。洞中的女人早已醒来,她已听到白狼那惨绝的嚎叫,她不知道振刚哥现在怎么样了。
振刚身上、脸上鲜血直流,衣服也被划得七零八落,他在暗暗积聚着力量,准备着最后的厮杀。
就在这时山坡下突然窜出两条狼,两条狼看到狼王后向振刚发出恐吓的叫声。振刚把刀子举在胸前弯下身子,两条狼也蹲住屁股准备扑杀。
白狼蹲坐在那里静默片刻,突然昂首一声长长的怪啸,这啸声在这静寂的山梁上传得很远很远……狼王掉转身下了山坡,两条狼也后退着向山坡下退去,见前面的猎人没有出击的意思,也掉头跑去。
振刚身子一软倒下。
三
程金锁和小二回到家里已是午后时分。
女人见老头子和小二回来也喜欢得什么似的。程金锁脱鞋上了炕,女人看看小二脸上的疤又摸摸小二的身子,摸到小二的胳膊,小二吸口气,女人撩起小二的袖子,见小二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想必身上也好不到那里,女人的眼一下红了。
程金锁上了炕才觉着有了饿意,从昨晚到现在他连一口饭也没吃,现在救回小二了,才觉着肚里咕咕直叫。“亭她妈,孩子一会儿还要上路,吃饭当紧。”女人说:“看看我,看看我,只顾高兴了,连饭也不张罗了。”早上做好的面饭还在,女人急忙把锅架在炉子上。
老板是如何救出自己的,小二在路上已知到了个大概,想到老板一家的恩情,小二的泪一串串掉在碗里。铺子是老板的命根子呀,老两口今后该怎样生活呢?程金锁就吃饭就宽慰小二:“不当紧,回去后好好照顾小姐,小姐有什么不是多担待她,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和你……”程金锁还是没有喊出岳母两个字,“就安心了。”
小二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小二是个机敏的人,他已听出老板的话外之音。老天爷,难道自己真的能成为小姐的夫君么?这可是个过去连想也不敢想的事呀!
三个人吃了饭小二要去收拾碗筷。程金锁拉住他,说歇一歇早点回去吧,不是我撵你,这几天风声紧,晚一些城门也不好出了,再一个小姐怕也担心得厉害。女人也絮絮叨叨地说些路上小心的话。
三个人拉了几句,程金锁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回到村里怕也是摸黑了,路上千万小心点。
小二答应着站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人这么关心过他,听着老两口的安咐,小二心里暖乎乎的。他在此时才突然强烈地意识到,从今往后这个家就是自己真正的家了!
女人从柜子里取出小二围回来的红围巾。
小二看见小姐的围巾脸不好意思地红了。女人叫过小二,把围巾围在小二脖子里。
小二收拾好走出来。
程金锁两口子也走出屋门。太阳挂在西天,红红的阳光照在门口的老两口身上。小二走出几步又返回来,走到台阶前,双膝一弯跪下,对着两位老人,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老两口没有动,小二站起来,看看老人推门出去。
小二是从西门出去的。北门上鬼子盘查得严。已经是下午了,西门外的买卖冷清了许多。小二穿过两边的店铺,快到西关的时候,后边有人喊他,小二一回头,吓得脸刷地变白,心里暗暗叫苦。二狗和三、四个小汉奸骑着洋车过来,骑到小二身旁停住。二狗摸摸小二脖里的围脖不怀好意地笑笑:“小子,你是赖哈蟆吃上天鹅肉了吧?”几个汉奸哄地大笑起来。二狗眼斜着:“那小娘们够浪的吧?”小二又羞又怕,扭过头急着要走。二狗在背后喊:“小子,小心让你大爷把肥肉刁走。”汉奸们起哄地大笑起来。小二急急离去,二狗还喊什么他没有听清。二狗一伙捏着响铃进了西关。
小二从西关门前向北拐去,走到没人的时候把脖里的围巾解下来,这么艳的围巾太惹眼。小二攥在手里闻一闻,那上面似乎仍有小姐的香味。小二见四周没人,吻吻围巾将围巾掖进怀里。
想到小姐,小二加快了脚步。已有好几天没见着小姐了,小姐还好么?小姐是多水灵的人儿呀!粉嘟嘟的脸旦,水汪汪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觉着舒坦。住了这么长时间,小二竟不敢正眼看一眼小姐,他总觉得自己是那么丑陋和微小,一个小伙计怎么能配上天女般的小姐呢?
程老板已有了那个意思,小姐有那个意思么?二十出头的小二一直被这个念头折磨着,鬼子、李益亭、二狗早忘到脑后去了。
亭亭回来后一直在炕上躺着,于大爷过来看她。“孩子,小二呢?”一说小二,亭亭流出泪来,就抹泪就说家里的遭遇,“都怨我呀,我怎么就打发小二回去了呢?李益亭还不知会怎样小二呢!如果小二有个万一——”亭亭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活下去。于大爷安慰亭亭:“不会有事的,程老板不是说了,会搭救出小二的。”于大娘也说,说不定小二这会儿就走在路上呢,别哭坏了身子。
于大娘见亭亭没吃饭,颠着小脚到前面的屋子里端来碗小米稀粥,粥是早上熬好的,于大娘用开水兑成两碗。孩子,喝吧。
亭亭不见小二一口饭也不想吃,见于大娘端过粥来,便支起身子喝一口。于大娘说,昨晚上我女儿还回来一趟,听说小二几天没回来也很着急,她让你宽心。于大娘的女儿也是那边的人。她们也会想法搭救小二的。
三个人拉着话,不知不觉屋子暗下来。亭亭从窗台上端过油灯,于大爷划根火柴点亮。
于大娘下地收拾着要做饭。于大爷出去抱柴禾。亭亭知道两位老人的好意,他们是怕她一个人孤少,要一块和她做饭、吃饭。亭亭坐不住了,跳下地要帮忙干活。于大娘正和面,伸着两手拦住亭亭,好我的小姐哩,你就乖乖地坐着吧。亭亭叹口气,家被抢了,我再不是什么小姐了!于大娘知道又勾起亭亭的心病,埋下头不再出声。亭亭见和面帮不上,便找来几个山药蛋洗起来。于大爷蹲在灶火前烧水。屋子里一时很安静。
饭快熟的时候,大门外传来脚步声。三个人停了手里的活听外面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于大爷问声,谁?没有应答。于大娘抬起头,喊女儿的名字?没有回应。三个人都盯住门,亭亭的心突然咚咚咚狂跳起来,走过去一把拉开屋门。
“小二!”
亭亭声音变调地叫起来。
听见叫声,于大爷、于大娘忙站起来。“小二,小二!”亭亭不知是因为惊喜还是激动,打一拳小二,眼里泪花闪闪的。
小二灰头灰脸地进来,见于大爷、于大娘在,笑着和两位老人打声招呼。屋子里热气腾腾的。于大爷招呼着小二上炕。小二看看亭亭,亭亭在后边推他一把:“上去吧,还等什么。”亭亭转身推着于大爷上了炕。于大娘在锅前舀饭,亭亭在地上洗块手巾递给小二。
小二看一眼亭亭去接手巾,接的时候手不经意地碰到小姐的手指,那凉凉的感觉一下传遍小二全身。小二低下头胡乱擦一把。
四个人吃起饭来,小二就吃饭就把老板救自己的经过叙说一遍。于大爷、于大娘感叹着:“也多亏了程老板,换了别人怕也没指望了。”
亭亭听说父母把铺子也卖了,泪忍不住流出来。亭亭怕于大娘看见,脸埋进碗里扒饭。
两个老人理解亭亭的心情,四个人只顾吃饭不再说话。吃完饭,于大爷和于大娘告辞回去。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了。小二看看亭亭,亭亭也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又迅即离开。小二跳下地要收拾碗筷,亭亭努努嘴让他回去。小二摸摸后脑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已经伺候惯小姐了,现在自己坐在那里让小姐去干这些粗活、脏活,他心里总觉着不是个滋味。小二站一站还是抱柴去了,灶火里的柴少了,屋子里有些凉。
亭亭挽起袖子干起来,父亲安慰她的话还在耳边,要和小二好好过日子。想到过日子亭亭的脸不觉飞上两朵红云,手里的碗也洗得快了。
小二抱捆柴进来。小姐对他的好他能体会到,刚才与小姐手指接触感觉还清晰地留在手上,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甜蜜和喜悦仍完完整整地保留在小二的心中。其实小二有许多话想和亭亭说。比如这几天是怎么过的,这次出来多亏了你,你也累了,该歇着啦等等,但小二一见亭亭便觉着一句话也没了,只埋倒头一个劲地往灶里填柴。
灶里的柴劈劈拍拍燃着。
亭亭已收拾好碗筷,打来清水细细地把手、脸洗净,又拿过梳子一梳一梳地梳着头发。头发又长了不少,现在散开了全披在肩上。亭亭就梳就问小二:
“爹、妈好吗?”
“好。”
“路上没遇着麻烦?”
“没。”
“李益亭没怎欺负你吧?”
“嗯。”
亭亭三把两下把头发绾住。时候不早了,亭亭爬上炕展开被窝,这还是于大娘的姑娘结婚时盖过的被窝呢,兰底子,小杏花。亭亭摸到小二的被窝时,偷偷看看地下的小二,见小二仍是那般拘束,手迟疑一下还是把小二的被窝挨着自己的被窝铺开。
小二的被窝是装样子的,跑出这么长时间了,小二一直是在灶火前困过去的。小二已感觉出了亭亭的举动,他的心砰砰直跳。
亭亭麻利地钻进被窝。
“睡吧。”
“睡吧。”
小二起来把门顶好,又走到窗前将油灯吹灭。屋子一下陷入黑暗中。小二走到炕前站住,磨蹭一下还是上了炕,解开衣领扣子,怀里的围巾落在亭亭脸上。
亭亭用手拿住,小二弯腰去取,手一下触到亭亭脸上,小二的手触电般缩了回去。
小二脱了外罩囫囵着钻进被窝,他的头与小姐的头挨得这样近,他能感觉到小姐呼出的热乎乎湿润润的气息。小二的身子僵僵地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谁也没有睡着。
屋子里真静。
“小二?”
“嗯。”
“小二……”
小二感觉到小姐的手伸了过来。小姐的手又凉又滑地捏着他的脸,摸到额角的伤疤处手停住。
“疼么?”
“不。”
“全怨我!”
“不。”
“这几年苦了你了。”
“……”
小二感觉到今晚的炕又热又烫。
亭亭的鼻子酸酸的,想到这几年的不幸遭遇,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她知道,要不是小二的悉心照顾自己恐怕早不在这个人世了。亭亭抽泣着。
小二的手胆胆怯怯地伸过来,他想替小姐揩揩泪,手刚伸到小姐脸上,亭亭已一把拉住小二的手。
小姐脸上湿漉漉的。亭亭抓住小二的手紧紧捂在自己脸上。
“小二!小二!”
亭亭喊着钻进小二的被窝,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小二终于被感动过来。他的胆子也一下大起来,他想抱小姐,亭亭已缩着身子钻入他的怀中。
“小二,小二。”亭亭喃喃着,她多需要棵能遮护她的大树呵。
小二的泪一下流出来,他紧紧抱着小姐,他的嘴唇笨拙地在小姐的发上、额上亲吻着。
小姐全家对自己恩重如山,小姐现在又这样看得起自己,小二不知此时的心里是感动,还是激动。他心里一个劲地发着誓,此生一定要好好护着小姐,再不能让小姐受半点委屈了。
亭亭的泪串线一般地流着。
四
高诚他们刚藏进林子里,便见聂庄方向开来一辆汽车,车在林子边停住,车上下来十几个的鬼子。鬼子们下来叽哩咕噜一番。发现电话线被剪以后又叫唤一通。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军官挥挥手让汽车开进龙王堂。
马龙他们把头隐在树后。高诚端起枪瞄准鬼子,心提到嗓子眼上。鬼子们并没有向他们这边走来,而是去了林子的北面。高诚看看马龙,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马龙知道情况有异,便一摆头从林子里钻出来。路上没人,两个人迅速下到沟里,一口气窜进对面的狗掌村。
现在天明了,能看清村子的模样。村子已被炸得一踢糊涂。许多人跑的跑、杀的杀,昔日热闹的小山村现在变得冷寂了许多。高诚他们进村后遇到村后的一个放羊老汉,老汉看见高诚掉头就走。高诚喊几声,老汉一声未答。两个人进了高诚住过的院子,三间窑洞全被炸塌,门窗也烧得只剩下几根焦糊的框子了。队员们从隐蔽的地方出来。高诚站在坍塌的窑洞前沉默不语,父母被白野杀害了,表妹呢?表妹现在好吗?马龙理解高诚的心情,安慰高诚不要难过,我们一定会替他们报仇的。高诚更加难受的是村里人现在象躲避瘟神一样躲着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马龙说。
路上又有鬼子的汽车声!
队员们急忙弯到短墙后。
去了龙王堂的汽车又返出来,快到狗掌的时候汽车停住,两个警备队员从车后跳下来,汽车吼叫着向聂庄开去。
两个警备队员开始忙乱起来。枪靠在石头上,一个爬上杆子,一个在下边拽着线。
马龙叫过高诚和另一名队员,让他们从两边包抄过去。其余的人警戒对面的林子。马龙把短枪递给高诚,高诚和队员押好短枪,整整衣服出去。马龙拿过高诚的长枪盯着前面。
两个警备队员忙乎了半天有些累,便坐到石头上乘凉。发现有农人过来,两个人嘀咕着,让那小子去上树。桦木杆子又光又滑,摔下来可不好受。两人便扯过枪咋呼着喊,“快过来,不然我就放枪了。”那名队员装出害怕的样子过来,“老总,别开枪。”两个警备队员比划半天,让那名游击队员爬上杆子接线,高诚呢在下面照料着。
队员爬在杆子上慢慢接着。龙王堂在弯那边,狗掌村有人出来进去。队员给下边的高诚使个眼色,喊声,老总,老总,借个火使使。一个警备队员骂骂咧咧地过来,掏出火柴使劲往上扔,扔了几次没有扔上去。这小子把枪放下,捡块石子填进火柴盒里扔去,队员伸手一接“唉哟”一声从杆子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家伙身上,两人同时摔倒。另一警备队员拍腿大笑,正弯腰抱线的高诚转身扑向那家伙,那家伙还要反抗,见头上顶着黑洞洞的枪口,高诚低喝,再动,打死你!队员和高诚挟住两个警备队员迅速向狗掌方向跑去。
马龙已在村口接应着,见高诚他们得手,立刻向村后的山上撤去。
经过审讯,马龙决定夜袭龙王堂,干掉李财主!
马龙他们是天黑以后行动的。经过周密计划,马龙决定先拿下山头的碉堡再说,敌强我弱,只能智取,拿下碉堡后再活抓李财主,一旦情况有变,队伍可随时从山上撤走。
队伍悄悄行进着。
战斗是在马龙的预期设想中进行的。山头的碉堡没费一枪一弹便顺利拿下。几名队员伴成送饭的警备队员闯入敌人的碉堡内,四、五个警备队员被突然而至的游击队员吓得目瞪口呆。马龙率领队员们迅速抢占山上有利地形并按计划由高诚率四五名队员袭击李财主的住宅!马龙则指挥余下的队员在山上接应高诚他们。
李财主院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队员们换上敌人的服装后下了山。马龙看看山下,吩咐身边的队员们注意李财主院里的动静。队员们点点头。马龙见周围没有什么异常便返回碉堡内。四、五名警备队员穿着内衣蹲在地上。马龙想再次核实一下敌人的情况,便问李财主院里住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