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河村50多岁的农民马三告诉肖会水，自己收藏奇石比较晚。2002年，他把自己家中的四间房子腾出来摆放石头，开了个奇石馆，在这里，每块石头都被洗刷干净抹上油，依次安放在特制的木头底座上。颜色夺目的绿彩石、形象各异的星辰石、画面丰富的画面石，一切都让人目不暇接。六年来，马三收藏的奇石已达十几种3000多块。多少年来，像马三一样一直以种植业为生的乐河村人，收石头、卖石头也成了他们收入的一个主要来源，他们玩石头玩出了名堂。现在好了，蔡建基给他们投资修建了奇石馆，他们不怕自己的石头没地方摆放了。
蔡新斌告诉肖会水：“家父因为身体方面的原因先回去了，这里现在由我打理！”
肖会水每到一处都要问长问短。原来乐河村农民“点石成金”的梦想变为现实是从1998年开始的。过去是个人爱好，玩玩而已，到乐河滩采集一些石头收藏。当然也有人放在门前，一些过往游客或石友会主动上门参观、购买。那都是小打小闹。现在不同了，蔡建基在各村沿乐河投资修建了好多奇石博物分馆，同时还搞了许多旅游项目，建起了50多家农家乐园。现在是集采石、旅游、观赏等为一体综合性的项目。
肖会水一路看来，乐得嘴都合不拢。
“哎呀！蔡总确实给新乐带来了旺盛的人气啊！这么多的游客，都是新乐的财神爷啊！”肖会水看着蔡新斌笑着说，“你可是我们的大财神啊！”
“哪里，我们仅仅是为家乡做一点事而已！”蔡新斌谦虚道。
“你同时给我们上了一堂转变思维、开拓创新的课啊！感受真的很深。看来我们要发展经济，一定要跳出自己给自己画的那个圈圈，否则，永远固步自封！”肖会水看着陪同的各个部门一把手说。
临上车前，肖会水握着蔡新斌的手，低声说道：“蔡总，你叔叔的情况，我作了详细地了解，他在新乐法院干了十几年，然后在新乐地区行署信访办干了二十年，从那儿退下来的。后来去世了。”
在屠万金的案子没有审结之前，他不能把事情说得更详细。等案子一结，他一定会给蔡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哦。”蔡新斌难过地再没有说话。
新乐市火车站就建在乐河镇。两年前，为了让外面来的客人一下火车就能对新乐市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新乐市政府决定把这条25公里长的路进行改造，加宽加高，这样就缩短了市区到火车站的距离。
肖会水从乐河镇出来就上了这条路。刘云帆开始跟司机小李谈论看到的奇石，笑声连天。肖会水心情也不错，跟着他们说起了石头的故事。
肖会水问刘云帆和司机小李：“你们知道乐河是怎么来的吗？”
刘云帆和小李都摇摇头，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肖会水，期待着肖会水讲乐河的由来。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在海边有一个小村庄，这个村庄里的所有人都靠捕鱼为生，白天男人出去捕鱼，女人就在家里带孩子、织渔网。有一天，男人从海里捕捞上来一块大石头，拿回家后，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前来观看，因为这石头太奇怪了。石头表面有一个人形，看上去像是画在上面，只要你在它上面撒上水，这个人形就会说话。
“于是男人们继续去捕鱼，生活还跟以前一样安逸幸福。可有一天，一阵雷声过后，闪电四射，女人们看自家男人还没有归来，就纷纷出去等候。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电光在天地间强烈地闪烁，冒出了巨大的电光。那块画有人形的石头被闪电劈开了，出来一个巨大的魔鬼，女人们吓得躲在屋里再也不敢出来。
“第二天，魔鬼不见了，可出海打鱼的男人们一个也没有回来。从此，被村里人叫做‘石魔’的魔鬼，白天躲在海里，晚上出来糟蹋村里的女人。从那以后，被石魔糟蹋过的女人都变成了‘石女’，再也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了。
“又过了若干年，观音菩萨路过此地，在云端朝下一看，这里没有男人，只有女人，而且都是白发苍苍。于是观音菩萨化为农妇实地察看后，从衣袖里拿出玉宝瓶，不一会儿，一望无际的大海瞬间变成了一条窄窄的河流，河的两边露出了数也数不清的大石头。白发苍苍的女人们纷纷向河边跑去，看见石头上有自己男人的画像的就抱回家。回到家后，这些石头都变成了自己的男人。她们守候了几十年的男人终于回来了！从此，这个村庄里的女人又可以生儿育女了。于是，人们就把这条河流称为‘乐河’，意思是带给他们快乐的河流。‘新乐’也因此而得名，意思为能带给人新的快乐的地方！
“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我们还能在乐河滩上捡到很多有图案的石头的原因。”
“肖市长，您懂得可真多！”小李转过头，哈哈地笑着。
“原来新乐是这样得名的！”刘云帆还在想象着刚才肖会水讲的故事，“以后，你还得好好教教我们啊！”
“哈哈！杜撰，不能作为史书依据！”说完，肖会水抬头往前面一看，突然大睁着眼睛，对小李喊道：“哎，小李，前面那辆车是怎么回事？怎么朝我们冲了过来？”
话音刚落，肖会水只听“嗵”一声，什么也不知道了。
肖会水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
“爸，你醒啦？我爸醒啦！”肖会水听见如玉在他耳边欢叫着。然后他看见杨爱玲、如玉，还有伍爱民、常丽、蒋思成夫妇等好多人站在床边。肖会水想坐起来，可浑身酸痛难忍，根本无法坐起来。
“我怎么了？”肖会水奇怪地看着杨爱玲，“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出车祸了！”杨爱玲苦着脸说。
肖会水眨眨眼，尽力回忆着以前的事。突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马上焦急地问：“小刘和小李呢？”
杨爱玲低下头，不吭声了。
所有人都阴沉着脸，面面相觑。
“小刘已经脱离危险了，小李已经不在了！”伍爱民慢慢地走到肖会水面前，伤心地说，“小李当时就没有醒来，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小刘经过医院的抢救，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
肖会水痛苦地张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不想再看这个可恶的世界，脑海中又浮现出从乐河镇出来，他给小李、小刘讲述“乐河”传说的情景。他们俩笑得是那么开心，那么爽朗。
自从他到新乐任副市长开始，小李就给他开车。小李是军人出身，性格耿直，做事干练。虽然有时表现得有些急躁，可他对肖会水那是真心真意的。这些年，肖会水能看得出来，他为自己服务，已经不仅仅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而是从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关心照顾。他们的关系也已经不仅仅是上下级关系，更多的是朋友之间的那种默契和尊重。这些年，肖会水没有利用自己的权力为小李谋过任何私利，到现在，他的妻子还在外早出晚归地打工。
前些年，肖会水一直说给他爱人安排个稳定些的工作，可小李说不能为了自己家的一点小事，影响了肖会水的前途。这事，就这样搁置下了。他总对肖会水讲：“我给您开车，不为别的，就图您是个好人、好官，我佩服您！为您开一辈子的车，我也愿意！”肖会水被感动得不好意思。所以，只要没什么急事，他从来都不让小李去接送。可即使这样，小李还是要按时到岗。为此，肖会水还“训斥”过他好几回。上下班的时候，肖会水不像其他市级领导，司机早早在楼下等着接。他一直步行，锻炼身体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想尽量让小李在家里待的时间多一些。
肖会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不住地砸着病床。他在追悔自己不应该到乐河镇去，那样也不会发生这样惨烈的事故。跟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跟杨爱玲待的时间都要长。现在，小李就这样走了！他将如何面对自己呢？
这样想着，肖会水忽地坐起来。他感觉脑子里好像被人灌进了铅一样沉重，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眼睛里看到的人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你不能坐起来，医生说脑部有点出血，必须平躺着！”杨爱玲马上抱住肖会水的头往枕头上按。
“不行，我要去看看，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肖会水挣扎着要下床，“是我害了他！”泪水又一次在眼眶里打着转。肖会水的心撕裂般疼痛，表情是那样的绝望。
“你好好躺着，会见到的！”常丽安慰道，眼里闪着泪花。
“工作上你也不要担心，好好休息，我们等着你康复呢！”蒋思成也安慰道。
“你们都忙去吧！这里有杨爱玲就够了！”肖会水看看大家。
又聊了一阵，杨爱玲和如玉守在肖会水身边，其他人都去上班了。
“你看看这次多悬乎！把我们娘俩吓坏了！”杨爱玲看着对面床上坐着的如玉，如玉一脸的痛苦，似乎恐惧才刚刚过去，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更害怕。她停了停，低低地说：“只可惜小李了！”说完杨爱玲深深地叹了口气。
其实，小李并不小，今年都快40岁了，儿子12岁，他比杨爱玲小不了几岁。杨爱玲从他给肖会水开车开始就一直称他“小李”。
“唉！现在扔下老婆、孩子，他们怎么过呀？”肖会水也叹息道，又紧接着问，“小李的父母一定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们的晚年生活又将怎样来度过呢？”
“我到大厅的时候碰上了，老两口今天早上到的，哭得不成样子了！真是可怜啊！我看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心里难过啊，只好也跟着他们一起哭！”杨爱玲说着，泪水已流了下来，急忙用手一次次地擦。
“我对不起他们啊！”肖会水长啸一声，也开始抽泣。
杨爱玲赶忙抓住肖会水的手，劝说：“会水啊，你也别太自责，这都是命！命中注定啊！又不是你想让他们这样，发生这样的事情，谁又能预料到呢？”
肖会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再说话。
“昨天做了全身CT，你除了头部轻微出血外，就是锁骨断裂了，身体其他地方都没有受到什么损伤。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啊！”杨爱玲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哎呀！肖市长，你还好吧？”不知什么时候，张灵光推门进来了，“我一听说你出事了，就赶紧赶过来了！”身后跟着陈明和几个副秘书长。
“我问题不大，烦劳张书记了！”肖会水躺在床上微微动了动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起来迎接你！”
“哪里！你好好躺着。听说你出车祸了，我和下面的人都非常为你担心！我前两天还把市委办公室行政科长叫来谈了话，一定要加强司机的业务学习和培训。对于那些技术不过硬的司机，我们要坚决辞退。这不是小事，这可是关乎领导生命安全的大事啊！一定马虎不得。”张灵光说话的时候，看看肖会水，然后看看如玉，再转过身来看看身后的几个陪同人员，“你看，这话说过还没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在工勤人员中间开展一次竞聘上岗活动，能者上庸者下。让政治素质过硬、技术本领成熟、能信得过靠得住的工勤人员走上岗位，切切实实地为领导服务好……”
肖会水听着听着，微微闭上了眼睛，一声不吭。病房里只有张灵光一个人铿锵有力演讲般的声音。
张灵光看肖会水闭上了眼睛，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意思，就停下了，看了看杨爱玲说：“弟妹啊，肖市长这病就全靠你了，我们还等着他早日康复回到工作岗位上呢！”
“谢谢张书记关照！”杨爱玲看了一眼张灵光，然后递上去一根香蕉，“张书记，你吃！这里也没什么吃的！”
张灵光摆摆手，摇着头。
“你要不吃，我们家老肖的病怎么能好呢？难道你不想让他的病好？”杨爱玲一阵冷笑。
张灵光被杨爱玲的话弄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还是接过来拿在手里。
“老肖，好好休养！我改日再过来看你！”张灵光看了一眼还在闭目养神的肖会水，心里嘀咕了一句：“命还真大啊！”然后背着手，夹着一根香蕉走了。
张灵光出去后，杨爱玲和如玉互相看了一眼，呵呵地笑着。
“会水，你是不是觉得头晕？”杨爱玲凑到肖会水的耳朵旁问。
“嗯，听张灵光讲话，我头更晕了，现在好多了！”肖会水慢慢睁开眼看着如玉。
“爸，你还生不生我的气了？”如玉凑过来，抓着肖会水的手，低声说。
肖会水叹了口气，哪有父母生孩子气的？肖会水笑了笑。这次从阎王殿走来，肖会水觉得生与死仅就那么一瞬，有时就连一小步的距离都没有。迈过来了，你就活着；迈不过来，你就死了。这种时候，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爸，孙阿姨给我打电话了，我听你们的！”如玉内疚地看着肖会水。
肖会水看着如玉幸福地笑笑，想用右手去抚摸如玉的头，可刚抬起来，马上又放下了，他感觉无力抬起。
“别动！”杨爱玲命令着。
“你先替我过去看看小李的家人，把我的意思带到，等我好些了，我一定会去看他们的！”肖会水叮嘱道，最后又补充说，“别忘了买点好一些的营养品！”
肖会水说完，又想起了一件事，马上问杨爱玲：“哎，跟我们相撞的那辆车的司机情况怎么样？”
“也在医院里躺着，现在半死不活的！”杨爱玲气呼呼地说，“伍秘书长昨晚给我说，小李没一点责任，是对方直接撞的你们！”
“什么？一点责任也没有？”肖会水心里觉得很蹊跷，在当时的一刹那间，肖会水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讲故事影响了小李开车，才酿成这起车祸。而现在杨爱玲却说，小李没有一点责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肖会水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事，转过头来，淡淡地说：“如玉，你去看看小刘吧！”
如玉轻轻地“嗯”了一声，跟着杨爱玲走出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