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灵姬竟又是同乌汗蓉儿一同过来了。
她话虽是不多,只倒是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恨不得叫所有人皆是跟着她不痛快了方是罢休。屠凤栖面上并未显露出什么来,待到那二人离开,她端着茶杯,神色愈发的晦暗幽深。
素锦说道:“灵姬昨日给大历的人送信了,奴婢将信鸽拦了下来,她让旁人帮忙打听百灵公主的消息,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任何异样。”
对于这个结果,屠凤栖倒是没有多吃惊。灵姬光明正大地叫人将信鸽送来,自亦是不会蠢到在信鸽上夹带什么秘密。
从目前来看,她竟当真有些痛改前非的意思。
只是,到底是什么叫灵姬发生了这般大的改变?
屠凤栖心中很是不解。
与她有着同样疑惑的人还是乌汗蓉儿。乌汗蓉儿跟着灵姬回到了房中,她盯着灵姬的脸看,“你今日与往常很是不同。”
她并未直言究竟哪里不同,灵姬倒是轻笑了一声,面上有些苦涩,“你可知晓,昨日出去之后,我遇到什么事儿了?”
乌汗蓉儿摇摇头,等着她说下去。
桌案上有丫鬟放了热茶,灵姬给乌汗蓉儿倒了一杯,自己亦是捧着有些滚烫的茶杯,轻声道:“放眼整个边城,人人皆说战王夫妻是大善人,大昭的子民将战王当成了神灵一般敬畏爱戴。我在大历,是单图奴的妃子,是云战的棋子。但无论是哪一个身份,到底还是有些地位的。可是在大昭,我什么都不是……”
她的声音有些缥缈,“我什么都不是,若不是战王发了善心,我如今不过是一个死在云战手下的叛徒罢了。战王看在雀儿的份上,将我带回了大昭,并未有任何的亏待。反倒是我自己……竟也太不像话了些,殊不知若不是战王妃脾性好,我这百般得罪她,早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人到底还是要看清自己的地位才是,如若不然,倒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乌汗蓉儿倒是没有料到,灵姬不过是出门了一趟,便是有了这等觉悟。她点点头,伸手握着灵姬的手,“很是这个道理,灵雀公主的事儿,战王夫妻自会差人去打听。你只好好在这儿呆着便是了,若是有消息,他们不会瞒着的。若是……当真有什么不好的,战王亦不会放弃了妹妹的。”
灵姬应了一声,神色仍是温温柔柔的。
如此又是过了几日,司湛又是回来了一趟。
他们正是准备一举拿下大历的边城,故而更是忙碌了些。在这个节骨眼儿回来,倒是来同屠凤栖告别了。
他们一同用了晚膳,孩子们皆是被丫鬟们带了下去。二人坐在院子中,月光皎洁,二人的影子交叠到了一起,无限旖旎。
桌案上放了两杯清酒,屠凤栖双手托着下巴,“许久不曾听到湛哥哥弹琴吹笛了……”
竟是有些怀念了。
那个仙人一般的司湛,仿佛是被她一把给拽入了红尘俗世之中,沾上了满身的烟火气息,以往的冷厉淡漠,慢慢地皆是变成了温柔缱绻。
她伸出手来,抓了一把司湛的墨发,把玩着轻笑。
司湛目中尽是宠溺,他的指尖轻抚她的小脸,白嫩细腻的面颊一如初见般精致娇俏,仍是他心中最是美丽的小姑娘。
“这段时日,好辛苦你了。”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暗哑,“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待到我回来了,便给你吹笛子听。”
可惜眼下手边没有趁手的长笛……
“那你要快些回来,我不能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累死我了。”屠凤栖娇滴滴地撒娇,“我要湛哥哥快些回来。”
“我会的。”司湛道,“灵姬你要盯着,她这几日的变化有些奇怪,虽不知晓她是在打什么主意,只你万事皆要小心。先前被调离的将士们,已经尽数赶回来了,我会离开有些久。”
若是当真攻下了大历的边城,那定还是要乘胜追击的。这一去少说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屠凤栖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她点点头,“我知晓的,你且放心去便是了,我不是那等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我很厉害的。”
她举了举自己的胳膊,仿佛自己很是强壮一般。
司湛“噗嗤”一声轻笑,面上尽是无奈,仿佛是拿她没有办法,“是是是,你很厉害,你最厉害了。”
他眼中满是她的倒影,俏皮浅笑的她,如同一个从桃花从中偷跑出来的花仙子一般,便这般直直的撞入了他的心中,自此留下再磨灭不去的印记。
“我们已经走过了许多年了,从我十三岁,到如今竟似乎眨眼之间一般。”屠凤栖喝了一杯酒,目光迷离,“我还是个小娃娃,到如今我有了小娃娃,时间过得真是快……”她抬头看着司湛那张仍是没有多大变化的脸,低声嘀咕,“可湛哥哥竟是没有变,好歹老一些呀……”
如若不然总是招桃花,可讨厌了!
她似乎很有些感慨,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灌了下去。待到酒壶中再也倒不出半滴酒水来,她方是哼了一声,耍性子一般将酒壶给丢开,撅着嘴巴看司湛。
她喝醉了,眼前的司湛分成了好几个银子,“好多个湛哥哥……真好!”
屠凤栖伸出了白嫩的手指头来,眯着双眸仔细数了数,“一个,两个,三个……咦?四个?”她扑过去,司湛忙是将她给接入了怀里。
“嘻嘻,湛哥哥呀!”她的脑袋埋在司湛的怀中,很是乖巧的模样儿,“湛哥哥快些回来才好,我舍不得和你分开。几日便是想念得不得了了,若是几个月,我会很想很想你的……想到,很痛……”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像是被撕碎了,又过了一遍油锅,煎熬呀……”
“煎熬呀——”
像是前世那样漫长的岁月里,除去等着死亡的解脱,似乎没有旁的盼头了一般。
可如今她等着的是司湛,有的人要好好的在一起,似乎总是要经历很多的磨难,然后方是能够平安喜乐。
永远、永远都不知晓,什么时候方是结局,而她又能不能等到自己的结局?
屠凤栖大醉了一场,次日醒来,司湛竟是还在床榻上。她不大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身上的衣裳却又是换了一身。
她从在床榻上滚了一圈儿,最终滚到了司湛的怀里头,脑袋一拱一拱地蹭着司湛的下巴,一副势必要将他给闹醒的模样儿。
司湛任由她胡闹,双手搂着她的细腰。
“湛哥哥呀!”屠凤栖笑嘻嘻地伸手去拽司湛的头发,“你今日竟是赖床了呢!”
仿佛这是一件多叫人觉得欢喜的事儿一般。
“美色误人。”司湛淡淡道。
被夸奖了的屠凤栖心情大好,一个咕噜坐起身来,瞧着司湛的目光,更似乎是掺了许多的蜜糖一般甜腻,“真会说话!”
丫鬟们今日很是识相地没有带着孩子们来打扰了他们的安静,屠凤栖起床后,满心欢喜地穿上了司湛亲自挑选的衣裳,又是坐在椅子上任由司湛将她的柳叶眉给化成了大平眉,她竟也不气恼,反倒是顶着丑了吧唧的大平眉,一同与司湛用早膳。
用过早膳,司湛出门远征,她转身去瞧瞧孩子们,二人之间仿佛很是有默契,竟也都不曾回头看了彼此。
屠凤栖慢慢地晃悠到了汤圆儿的房中,他正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两个弟弟的小床前,低声道:“要听话,爹爹要出远门啦,不能闹娘亲。”
他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看着屠凤栖,双眸中满是惊喜,“娘!”
汤圆儿站起身来,小跑着扑入屠凤栖的怀中。屠凤栖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温柔得很,“在同弟弟们玩?”
“嗯!”汤圆儿重重的点了点头,牵着屠凤栖的手,一同走到了小床前,“弟弟们今日很乖,竟都没有闹起来。二弟今日特别听话,他还教训了三弟!”
方才年糕倒是要哭了,只豆包竟是伸出手来,堵住了他的嘴巴。年糕被吓了一跳,竟是连哭都忘了。
“是吗?”屠凤栖探头看着豆包,只见着他正瞪着双眸,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头顶,安静乖巧得很,“豆包今日很乖呢!”
她伸手捏了捏豆包的小脸,汤圆儿亦是跟着摸了摸年糕的脸,“要公平,不能叫三弟觉得娘只疼二弟的。”
屠凤栖失笑,又是摸了摸年糕的脸。年糕有些状况外,瞪着双眸懵懵地看着她,似乎是不大明白她为何要摸自己的脸一般。
“爹走了吗?”汤圆问道,“今日清晨,空青姐姐说爹在同娘亲道别,那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和皇舅舅一起回来?”
“很快的。”屠凤栖轻声说着,将汤圆儿被抱了起来,“待到你能够记住你爹的模样儿,记住你皇舅舅曾经同你说过的话,他们便是回来了。很快,便会回来了。”
湛哥哥不会叫她等得太久的。
“那真是太好啦!”汤圆儿欢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