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昭都不同,大历的皇宫里头,正是冬日最严寒的时候。百灵手中端着滚烫的药汁,眸中噙着泪水儿,正在将药汁儿吹凉,好喂给躺在床榻上的女子。
那女子瞧着比百灵大不了多少,眉梢更是连细纹都没有。她皮肤白皙,却是带着许久不曾见过阳光的病态,眼瞳的颜色,更是比寻常人还要淡上许多,瞧着却是隐隐约约带着丝丝诡异的白色。
“娘,喝药。”百灵将药吹凉了,喂到了灵姬的口中。
灵姬咳了几声,勉强竟药喝了下去。百灵飞快地将一旁准备好的蜜饯送入灵姬的口中。
“多亏了圣上。”百灵扶着灵姬躺好,眼中满是庆幸,“若不是圣上请了大夫来,娘的身子不知要坏成什么样子。单图奴果真是个混蛋,若是我能早些回来,便不会叫娘受了这等委屈了。”
灵姬虚弱地朝着她笑了笑,“那你不怪圣上,逼着你写下了求救信?你不是说,大昭的那个公主,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若是她当真因着这一封信赶到大历来……咳咳……”
百灵忙伸出手来,拍了拍灵姬的后背。
她转过身去,取了一方帕子给灵姬擦嘴角。背对着灵姬的双眸,却是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冷芒,“娘说的是什么话,圣上不是说了,写那封信不过是想要将大皇子给带回来罢了。公主殿下与战王妃这般聪明,又怎会不知晓女儿的处境?她们是不会来的,娘你放心便是了。”
灵姬望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模样儿,心中却是很有些感慨。昔日她以为永远不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孩子,如今却是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了,可见上天待她到底是不薄的。
只是……
“若是你父王还在便好了。”灵姬眼中带着怀念,她那张苍白的脸上,鲜少的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来,“你父王总说,若是你能回来,他定是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可当初要杀我的人也是他。”百灵的动作顿了顿,替灵姬将被子盖好,窗外冷风呼啸,她眼中的冷意,却是比外头的冷风还要瘆人几分,“娘莫要忘了,让娘的身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人也是他。若不是他想要控制住景凤梧,取了娘的心头血去养蛊,娘又怎会病成这样?”
此事她还是回到了皇宫方是知晓的,云战并不曾亏待了她与灵姬,只是她见到灵姬时,灵姬的身子却已经坏成这般模样儿了。
灵姬是如今唯一的苗女了,他们苗疆人与寻常人不同,瞧着不显老态,只眼瞳的颜色越浅,便说明他们离死亡越近。
若非是她回来了,只怕她娘早便是病死在这皇宫中了。
“你父王也是迫不得已。”灵姬藏在锦被中的双手,悄然地握紧了些,她又咳了几声,“咳咳……雀儿,你莫要怪你父王,他很疼你的……”
宫中仍是留着百灵的寝宫,比起旁的几乎便要被单图奴遗忘的子女来,这个曾经被单图奴下令追杀的灵雀公主,却仿佛独有殊荣。
灵姬心中知晓为什么,只她却是不能说,唯有将这个秘密永远地藏在心里。
若是将秘密给说出去了,不仅仅是她要没命了,便是连她的女儿,此番都是难逃一死了。
百灵低哼了一声,“娘你还惦记着他亦是无用,他如今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见着灵姬缩了缩身子,眸中闪过沉痛,百灵的神色勉强缓了缓,“你好好养着身子,我先回去了。圣上已经来信了,再过几日,他便要回来了。”
待到圣上回来后不久,想来战王夫妻亦该是要来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璇玑公主的皇叔被人算计了!
百灵取了一旁的斗篷盖在身上,再回头看了灵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待到她将门关上,房中的灵姬方是捂着嘴巴闷咳出声儿。她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胸口,一丝暗红色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
“雀儿,娘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娘能做的,便唯有瞒着真相,让那人能够放咱们母女一条生路了……”
灵姬眼中满是绝望。
单图奴没了,等着她们母女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更可怕的深渊……
灵姬疲倦地闭上了双眸,只她不知晓的是,百灵捂着嘴巴站在门外。凛冽地寒风将她的手吹得通红,更是将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水儿吹干。
她咬了咬牙,悄无声息地走远了些,方是慢慢的蹲到了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她将脑袋埋在双臂间,低声呜咽,声音绝望无助。
她不能死,哪怕是为着娘亲,亦是要努力活下去。大昭有个神医,只要她能够带着娘亲逃出了皇宫,娘亲便有救了……
*
景凤梧到战王府的时候,汤圆儿已经被告知爹娘便要离开他一段时日了。
他仿佛有些明白这个“离开”并非是短期的不见面,而是要很长一段时日,都无法见到爹娘了。
到底是个孩子,哭闹了一番后,倒是抽抽噎噎地问:“能不能让妹妹留下来?”
好歹还是有两个伴儿的。
屠凤栖有些为难,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娘也想让妹妹们出来陪你啊,可是妹妹们还没有力气出来,得等到娘到了你祖父家,妹妹们才会来到娘的身边。”
“祖父”这个词对汤圆儿很是陌生,他有些费力地回想了一番,到底是没想起来谁是祖父。
“那,那我也去……”汤圆儿双眸含着两包泪水,可怜兮兮地扯了扯司湛的衣袖子。
不是要去祖父家?凭啥妹妹们能去,他倒是不能去了?
正巧儿此事景凤梧走了进来,司湛扫了他一眼,一把将汤圆儿给拎了起来,“你看你舅舅,宫中本便是没人陪着他,因着如此常常到咱们家来蹭饭,若是你跟着爹娘走了,日后你舅舅还想来蹭饭,府里头没人,他岂不是很可怜?”
景凤梧如今的模样儿,瞧在司湛眼中确实是有些可怜了。
云浅浅跑得不见了踪影,偏他半点儿头绪都没有,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今可是连璇玑都安定下来了,唯独这个可怜皇帝好不容易有了瞧得上眼的姑娘,偏人却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