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哥哥中毒了。”
屠凤栖放下手中的信,这是云娘亲自写的,信中很是气急败坏地与她控诉了景凤梧的种种罪行,其中最是叫云娘气恼的,却还是凤梧哥哥分明知晓了自己已经中毒了,却因着想要躲着云娘,竟是一再拖延,待到终于晕倒时,却已经有些无法挽回了。
云娘在心中提到,亏得是毒,若是旁的,只怕她亦是无计可施了。她生平最是不怕的,便是毒了。
但景凤梧到底还是病倒了,想来消息亦是传到了大历了。听闻大历的圣上连着还几日带兵攻打大昭,似乎是想要借着凤梧哥哥病着的时候士气低落,好一举拿下大昭的边城。
“凤梧哥哥给湛哥哥的信中说了什么?”屠凤栖好奇地探了探身子,半个身子皆是扑到了司湛的怀中来,脑袋从司湛的胳膊中穿出来,正好儿能够看清信上的字。
只司湛却是冷着脸将信收好,干脆地将她抱回了床榻上,“没什么大事儿,只叫咱们小心些罢了。”
再有便是,他该回去了。
屠凤栖“哦”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估摸着应是月份不小了,只距离孩子出生,却是还有一段时日的。
她仰着脸看司湛,“湛哥哥。”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司湛,似是要将他给看穿了一般。
司湛不合时宜的觉得口干舌燥,他掩饰的干咳了一声,半伏着身子,回望着屠凤栖。
屠凤栖鼓了鼓腮帮子,“咱们的孩子,是双胎对吧?”
昨日陈太医来诊脉时,似乎便是这般说的。便是她都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定是有两个小姑娘了。
司湛点头。
“那这般说来,届时湛哥哥是定要陪在我身边的。不过眼下大事还未了结了,若是拖下去,说不准我便要一个人在王府中生小人儿了。我害怕。”她藏在锦被中的双手,悄悄收紧,面上却仍是带着笑意的,“既然如此,不若湛哥哥快些回去,将那大历的圣上的人头给取回来了,便能陪着我了。”
屠凤栖皱了皱眉头,匆匆扫了司湛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来,咬着嘴唇,“凤梧哥哥不是还说,那个,湛哥哥的爹爹亦是被救了出来了。湛哥哥的爹爹不是想要杀了咱们的圣上,他亦是被圣上给害过的。想来如今他应是很想要见到湛哥哥的。”
“可我不想离开你。”司湛低声道。
不同于以往,他的声音沉沉的,目光落到了屠凤栖的身上,带着些许的恍然。
原说了这般多,等着他的,却还是她的理解与信任。
偏司湛却觉得,她越是这般,自己便越是舍不得。
回来的时候是念着她的,走的时候,明知晓自己该走,却仍是想要儿女情长一番。
屠凤栖低着头,不大敢与司湛对视,她盯着锦被上头绣着的鸳鸯……鸭子,生怕自己一抬头,便又要耍小性子了。她的声音闷闷的,“湛哥哥别骗我啦,我方才都看到了。”
她看信的时候很会挑字眼的,虽说司湛将信给收了起来,只她却仍是瞧见了上头的内容。虽是不大具体,却也知晓,凤梧哥哥这是让湛哥哥回边关了。
她一发闷,便觉得自己的肚子又不安分地往下坠。她哼了哼,干脆平躺在锦被上,盯着罗帐顶道:“湛哥哥快去快回,昭都中没有什么是我应付不来的。”
“便这般想要我走?”司湛呵呵冷笑,却也没有再说不走之类的话。
屠凤栖叹了一口气,有些自矜的摸了摸自己那张小脸,用惆怅的语气与司湛道:“却是我太过大度了些,这世上是断然没有我这般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了。湛哥哥,你要好好待我的。”
总不忘了夸自己一番。
司湛失笑。
汤圆儿仍是不知晓父亲即将离开,只一觉睡醒,便又去找了司湛。司湛站在梧桐树下,满地的落叶金黄。
汤圆儿迈着小步子,“踏踏”地走过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司湛,捂着嘴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把扑到了司湛的腿上。
“笨笨!”汤圆儿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在司湛的膝盖上戳了戳,白嫩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小人儿今日穿了一身小骑装,模样儿很是俊俏。他很好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面容俊朗,原是十分冷厉的容貌,却因着他那双杏眼减少了几分凛冽,瞧着很是傻白甜。
——也许当真是个傻白甜。
司湛蹲下身来,将汤圆儿一把捞起,丢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汤圆儿很是喜欢这个游戏,只觉得往日在自己跟前,几乎都要看不到脸的父亲,竟也是比自己矮了些。
“爹,高。”汤圆儿抱着司湛的脑袋,一手却是不安分地去扯司湛束发的玉冠。
司湛无奈,拍了拍他的小手,“爹爹要走了。”
“哦。”汤圆儿眨了眨眼,“明天,回?”
他还以为司湛是今日走,明日便会回来了。最多,最多便也只像平安兄长那般,过几日便会再回来了。
总不会太过长久的。
“不是。”司湛顿了顿,“大抵要到妹妹出来。”
到妹妹出来……
汤圆儿掰着手指数了数,一天两天三天……手指头不大够用。他撅了撅嘴巴,不大能理解那是多久。
“久?”
“很久。”司湛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娃娃的头软乎乎地往他的掌心蹭去,这个小动作,却是与他娘是一模一样儿的。
很久?
汤圆儿低着头,想起先前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却是没有见过爹爹的。很长很长的时间,那时候娘是会偷偷掉眼泪的。
然后爹爹回来了,娘便再也不会悄悄躲着哭了——她都是在爹爹跟前哭的。
不过爹爹总会哄着娘,娘也不会难过了。
汤圆儿抱紧了双手,“那,那……”
他“那”了半天,却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着急得满眼都是泪水儿。
小娃娃的眼泪落到了司湛的脸上,司湛将他放下来。父子二人一起坐到了落叶上头,汤圆儿瞧着满地的落叶,竟是连捡起来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红着双眼,委屈不已,“可,可娘……”
到底是还未完全会说话的娃娃,司湛颇为理解地叹了一口气,“你娘已经答应了。”
可他都没有答应呢!
汤圆儿鼓着腮帮子,不大乐意地转过脸去。
司湛低下头来,捏了捏汤圆儿肥嘟嘟的小脸,上头的肉肉都要被他给扯开了。
汤圆儿“嗷”了一声,一个打滚儿,躲开了司湛的手。只他一滚,司湛便是将他给捞了起来。
“汤圆儿能不能保护好娘亲?”司湛望着小豆丁儿似的汤圆儿。
汤圆儿亦是看着他,“不能。”
娘说了,他还是个孩子,正是需要旁人来保护的年纪。
司湛哭笑不得,他原还是想与汤圆儿来一场男人之间的交谈来的,只见着汤圆儿那雷打不动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想到了他娘从前亦是这般赖皮的模样来。
他无奈道:“罢了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的儿子还未满一岁来着。
汤圆儿对此很是赞同。
他还是个小宝宝,却是什么也不懂的。
汤圆儿很早之前便是想着出去玩儿了,只这段时日屠凤栖将他拘得太紧,他竟是没有机会出门了。
大抵司湛亦是父爱爆发,竟是趁着屠凤栖午间小睡,他带着汤圆儿,偷偷摸摸的出了王府的门。
汤圆儿整个皆是窝在了司湛的怀中,对着街道上摆卖的东西很是好奇,双眼都要挪不开了一般。
“汤圆儿。”司湛拍了拍他肥嘟嘟的屁股,上头的肉儿很是有弹性,司湛心中暗自琢磨,待到他回来,汤圆儿便要减减这一身的肥肉了。
这般重,寻常时候倒也就罢了,只鸢鸢抱着这臭小子的时候,定是要免不了被臭小子给累着了。
儿子嘛,总是不如王妃重要的。
汤圆儿仍不知晓自己父亲的脑子里正在琢磨如何可怕的事儿,只他觉得司湛将他给带了出来,他约莫是能原谅,爹爹与娘亲没有问过自己的意见,便已决定让爹爹离家的事儿了。
汤圆儿哼了一声,抿着嘴唇,模样很是自得,“保。”
他吸了吸鼻子,只说了一个字,司湛却是知晓了他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随手给汤圆儿买了一个小风车,上头乱七八糟地画了一些花儿,虽是简单,却胜在新奇。
“那汤圆儿在王府中,定是要好好的保护娘亲,等着爹爹回来。”司湛捏了捏他的鼻子。
汤圆儿抱着风车连连点头。
自然是要等着爹爹回来的,下回再来买东西呀!
方才卖风车的人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司湛与汤圆儿的背影,眼中飞快道2闪过了一抹暗光。
屠凤栖没有想到,第二日司湛便是走了,他甚至没有等到她醒过来,只让卫茅继续留了下来。
屠凤栖抱着锦被,上头还残留着司湛清爽的气息。昨夜他愣是拽着她折腾了一番,她原本还以为司湛这是离别前的感伤,却是没有想到,他是故意要她醒不过来的。
倒也是了,若是亲眼见着司湛走,说不得她又要哭了。
屠凤栖眨了眨眼,将眼中的酸涩压下。她接过了空青手中的温帕子,擦了擦脸,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