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长公主低下头来,心头思绪翻涌,不过半会儿,便已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在昭都中,二十抬嫁妆与一万两压箱底的银子,不过是寻常最是不受宠庶女的规格罢了。只放到了凌州中,却已经是家中最是得宠的姑娘的体面了。
怨不得潘氏这般自得,原是因着如此了。
郭氏漫不经心地低下头来,“井底之蛙。”
也不是她有意有嘲讽潘氏了,只这事儿自打潘氏出嫁后,便每每在人前提起。也亏得这些人不曾厌烦了,若是她,说不准便是要发怒了。
潘氏很是得意,下巴高高抬起,斜斜地瞥了瑶华长公主一眼。
瑶华长公主侧脸去看郭氏,“不是说要去看荷花?”
郭氏连忙站起身来,打断了潘氏本欲继续炫耀的意图,小心地走在前头,迎着瑶华长公主往荷塘边走。
“倒是忘了正事儿了,也怪司马夫人这张嘴实在是精巧,我一下子便听得入迷了。便是这凌州最好的说书先生,想来亦是不如司马夫人的巧嘴了。”郭氏夹枪带棒。
潘氏气红了脸,她素来与郭氏不对付,见着郭氏不曾因着她方才的挤兑,而与瑶华长公主生疏了,二人竟仿佛愈发的有默契了一般。潘氏忍不住,心中暗道这郭氏果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眼色,从前便是个不合群的,好不容易嫁了人,却还是这般不识趣儿,也亏得刺史瞎了眼了!
郭氏与瑶华长公主走在前头,后头的夫人们交头接耳,对着前头的二人指指点点,言谈间竟是不屑,仿佛郭氏亦已经成为了那等不要脸的下贱狐媚子一般。
刺史府上的荷花确实开得极好,因着南方本便闷热,眼下八月尾,却正正好儿能见着满池塘的荷花挤作一团。
郭氏在荷塘边儿上备了好些椅子,她与瑶华长公主坐在树荫下,对四周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这些荷花本是老爷为着雅致种下的,谁曾想过了好几年,竟是长得这般好了。再过一段时日,便能将藕给挖出来了。”郭氏说着,回头看着瑶华长公主,“夫人可是吃过凌州的藕?可与昭都的不同,到时候我给夫人做了凉拌藕片送过去。”
她讨好人的方式很是精巧,竟也不曾叫瑶华长公主觉得突兀了。
瑶华长公主点了点头,凉拌藕片她吃过,她的封地在江南一带,那儿的藕确实是与昭都的不同,仿佛更是爽口些。
但如今她不在封地了,对那地方的吃食,竟是有些想念了。
“你会做白糖糕吗?”瑶华长公主问道。
她与驸马虽是没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她初到封地时,驸马却是给她买了白糖糕,如今倒是有些叫她怀念。
瑶华长公主心中想着,若不是成为了夫妻,她大抵是会将驸马当成好兄长的。
郭氏一听,愣了愣,“夫人想吃那个?”
白糖糕不是什么精贵的玩意儿,街头巷尾多的是,只各家味道皆是有所不同。她会做,而且很擅长。
郭氏的目光闪了闪,只还不待她说话,潘氏便捏着嗓门插嘴了,“哎哟,白糖糕啊……”
她似乎觉得很有趣儿,只甩了甩帕子,满脸不屑地笑着与司马玥道:“玥儿,你可要记着,这些平民们当成宝贝的玩意儿,可不是咱们这些规规矩矩的人家会看一眼的。咱们家里头啊,若是没有个金丝卷鸳鸯糕的,可真真是掉份儿了。”
瑶华长公主却还是头一回遇着这般煞风景的人,她扭头扫了潘氏一眼,目光中的威严高傲毫不掩饰。潘氏张了张嘴巴,本还想说些什么,只在瑶华长公主的目光中,却是终究也没说。
她呆了好一会儿,直至瑶华长公主已经转回去,她方是慢慢的回过神来。
太可怕了,那样的眼神,仿佛她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蝼蚁一般,随时都能捏死了的。
郭氏亦是被瑶华长公主的眼神吓到,但她转念一想,魏夫人针对的人又不是自己,她有何必庸人自扰?
这般想着,心头不免轻松了许多。这时她便听得瑶华长公主淡淡地开口:“人若是没有自知之明,难免会死都不知晓原因,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井底之蛙嘲笑大鹏千里,不过便是如此了。只是,人的容忍往往是有限度的。”她顿了顿,嗤笑了一声,话中的嘲讽不言而喻,“本夫人出身如何还轮不到你们来管,便算本夫人是个狐狸精,好歹魏黎是被本夫人给勾引住了。”
“而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却是连他的面儿都不曾见着。听闻魏黎正打算清一清凌州的人马,本夫人虽不屑于给谁穿小鞋,但若谁叫本夫人不痛快了,本夫人有的是法子,叫你们头一个被丢出这凌州城!”
瑶华长公主这一番话唬住了不少人,方才还觉得她不要脸的夫人姑娘们,此时后背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了,这个女人再如何,总还是魏黎将军身边唯一的女人,魏黎将军如今年岁不小了,却是不曾见过他与旁的女子有过往来,可见这个女人是个有心机的。
若是她们惹恼了她,说不得回头她便要在魏黎将军跟前告状了,魏黎将军若是中了她的美人计,保不准她们一家子都要倒霉了。
瑶华长公主却是懒得管她们想的是什么,以权压人的事儿,做多了便也就习惯了。有权是件好事儿,她不觉得自己这般做有什么不对,起码比起这些处处自以为高贵的夫人姑娘们来,她觉得自己很是高明。
她站起身来,顺着荷塘慢慢地往里走。
被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吵得心烦了,她只想静静呆着。
司马玥双手握紧,她望着渐渐走远的婀娜身影,心中却颇不是滋味。若是魏黎将军见了她,如今在众人跟前这般得意的人,便应是她了。那个老女人有什么好狂的,不过是仗着与魏黎将军相处久了罢了。
郭氏回过神来,瑶华长公主却早便已经走远了。她拍了拍胸口,满脸皆是庆幸。
这位夫人果真是个招惹不得的,且不说她原本便是个省份尊贵的,单说她是魏黎将军捧在手心的女人,便不是她们这些小世家能得罪得起的。
郭氏不免想起了从前母亲说过的一个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