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坐在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旁边,在烟灰缸上轻嗑着烟灰,望着对面。
对面,李伟的父亲李远石正拿着几张薄薄的翻来覆去地看着,他的手始终在轻颤个不停,并且,颤抖的辐度越来越大,抖得如风中的落叶。
薄薄的几页纸,他却看了不下十几遍了,每看一遍,眼眶就湿了一层,看到最后,混浊的泪珠已经不可遏制地流淌了下来,一滴滴滴在纸上,他却浑然不觉。
李远石今年才五十一岁,对于男人来讲,正是身体健康、社会经验极其丰富、年富力强干事业的时候,可是现在的他却是头发花白,身体瘦弱,满脸皱纹,神态有些颓迷,看上去最少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
林宇心底下就叹了一声,看起来,当初那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很大,正如李伟所说,失去了药厂这个命根子,李远石就好像一颗无根的浮萍,始终找不到生命的真谛和归宿了,对他而言,剩下的这十几年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自然是说不出的痛苦来的。这样的状态,林宇倒也能理解了。
“老李,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你投智力管理,占百分之二十的智力股就可以了,其他的一切责任,不必你承担。如果公司拆分,照样还有你的利益。如果公司亏损破产,你却不必承担一毛钱的责任,你看,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签文件了?”旁边那个年长的律师实在看不下去了,好意地出声提醒李远石道。
在他心里,早已经嫉妒得都发狂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可是这个姓李的却一直在那里犹豫来犹豫去的,始终不签,算是怎么一回事啊。他都想说你要不签就给我签吧,别说百分之二十,就算百分之一,我也要啊,白捡的便宜谁不要谁就是傻比。
李远石听了律师的话,此刻却逐渐地平静了下来,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摇了摇头,将那几页纸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做了一个令人惊诧的动作,他居然把那几页纸向着林宇推了过去,同时摇头道,“对不起,林先生,无功不受禄,这个文书,我不能签。”
“啊?”旁边的两个律师禁不住巨大的惊诧,豁地一下都站起来了,而李伟则默然地坐在一旁,其实,这也是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的,以父亲那种个性,是坚决不会签这个法律的文书的。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没签这个文件,反而让他松了口气——大概,是他是觉得林宇已经给了他足够的东西了,如果再这样给下去,他凭白接受,受之有愧啊——给他爸的,其实也等同于是给他的了。
“哦?为什么?”林宇挑了挑眉毛,望向了李远石,同样没有感到惊诧,相反,眼神里投射出的,却是说不出的欣慰和欣赏——果然不出他所料,李远石确实是这样一个坦荡磊落的人。如果李远石二话不说就直接签了这个文件,那倒是让他多少有些失望了。纵然这个药厂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太在意的。
李远石并没有说话,只是左右转头看了看,林宇会意,向着两位律师笑道,“张律师,王律师,有些私事我想跟李先生私下谈谈,你们看可好?”
两个律师都是人精,哪里还不明白林宇是什么意思,纵然很想留下来看看倒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站了起来,礼貌地告退,出去到自己的车子上待着去了。
“小伟,你也出去吧。”李远石向李伟挥了挥手说道。
“是,爸。”李伟点了点头,也转身走了出去,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李远石和林宇两个人了。李远石的老伴现在还在外面打工,现在倒是没有回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您拒绝我的原因了么?”林宇重新叼起根烟,悠然吐出了个烟圈儿,笑着问道。
“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这份大礼太厚重了,我们无亲无故,我无法接受这个药厂。”李远石缓缓地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说道。
“呵呵,仅仅只是这个理由么?”林宇微笑问道。
“这一个理由已经足够了。我李远石虽然无才无能,但自问平生行走之间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永远不是。既然我没有能力拿回曾经属于我的东西,那现在,我也没有脸面去接受你的馈赠。所以,林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李远石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语气倒是十分坚决。
林宇就笑了,同样摇头,“李叔叔,其实我倒是觉得,你想得太多了。好吧,就算按照你的思维这样想下去的话,唔,我觉得并不应该是一条路走到黑,始终拒绝,相反,你应该重新证明一回,你的能力值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并且,你还是堂堂正正地在给自己做事,并不是给别人打工。我并没有像你所说,给了你所谓的你曾经的东西,我只不过是给了你一个重新拿回自己的东西机会罢了。要知道,以后你可是要负起药厂全面生产经营的总责的,如果药厂亏损倒闭了,你同样还要失去这所有的一切。这样想想,你就是在用自己的能力拿回自己的一切而已,二者之间,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呢。”
“嗯?”李远石明显有些发懵,被林宇这一通绕给绕懵了。不过想明白的时候,却还是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机会比累积的财富更重要。你给了我机会,也等于给了我重生条件和一切和未来的无限可能,这更重要,我更不能轻易接受。”
林宇深吸了口烟,将烟掐灭在烟灰缸中,再次抬起头,笑了,“李叔叔,恕我直言,您不接受我的聘请,甚至拒绝了如此优厚的条件,恐怕,不仅仅只是无功不受禄吧?”
“你觉得呢?”李远石神色不动,只是抬起眼来望着林宇,淡淡地问道,眼中却有精芒一掠,显示了他绝对不是普通人。曾经于当年咤叱风云的那个商场精英,骨子里的精明和智慧在这一刻突闪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