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凭着记忆里来时的路,丁子珏任这个陌生男人的抱着走了一段长长的路去寻投宿的客栈。大雪纷纷,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路面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丁子珏仰着脸痴痴地看着这个陌生男子,仔细端详他的容貌,只见他白皙的脸微冻,想到他将身上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只着了单衫一定是冷的很,胖嘟嘟的小手忙解开身上的大氅小心翼翼地裹在他身上。
陌生男子先是一愣,怔怔地低头看着怀里这个面团儿一般的小人儿给自己裹大氅,沉寂的眼里落下浅浅的柔情,伸手将两人都裹在大氅里,丁子珏则像一只小猫一般窝在他的胸膛里,水汪汪的大眼睛自大氅领口里露出来,骨溜溜地瞧着陌生男子。
“你叫什么?”这陌生男子一路都是沉默寡言,这时他终于开口问道。
丁子珏想起娘亲说过不能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姓名住址,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叫小树儿。”小树儿是他的乳名,娘亲曾经说过起这个乳名儿是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个“叶”字,叶子离了树就活不下去了,就会枯萎凋零,娘亲离不了子珏,所以给子珏取了乳名叫小树儿,只愿他们娘儿俩生生世世不分离。
陌生男子喃喃念了两遍丁子珏的乳名,他低低地笑,丁子珏又问,“那你叫什么?”
陌生男子正要说话,一旁撑伞的随从道,“少爷,前面有一家客栈,怕就是小孩儿投宿的客栈了。”
丁子珏抬头一看果真便是投宿的客栈,他在陌生男子怀里动了动就被陌生男子放了下来,一下子从温暖的怀里暴露在冰天雪地里,小鼻子湿湿地忍不住打了喷嚏,插在头上的小糖人也随之微晃,陌生男子见他惹人怜爱的小模样忍俊不禁,微微弯下身子褪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他身上,“别冻着了,”在他后背上轻轻托了一把,“快回去吧。”
丁子珏抚摸着身上洁白的白狐大氅,他急急要脱下,“娘亲说了不能随意要别人的东西。”
陌生男子笑着伸出纤长的手指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下,“并不是送给你的,下次若是能遇到时再还给我。”他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丁子珏傻傻地拿着两串糖葫芦,披着长长着地的白狐大氅站在雪地里好像一个可爱的小雪人,他忽地追了上去,拔下插在头上的糖人塞在陌生男子手里,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这糖人便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他只愿将自己顶顶喜欢的东西送给这个陌生男子。
他蹬蹬地跑上楼,才走到楼道口就被一阵风似地拎了起来悬在空中,眯着眼睛一看抓他的人又是倒吸一口气,可不得了,抓他的人正是他那亲亲的娘亲,“大晚上的跑出哪儿玩去了?”丁大叶拎他入房间将他放在桌上,冷冷地对上他的大眼睛睨着他。
丁子珏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只在这旁边跑了跑。”
丁大叶拔下他插在头上的糖人仔细地看了一下,“白天我见过这卖糖人的摊子起码在几条街外,你还挺有胆子的?”她啧啧地冷哼了两声。
方诗诗在一旁劝慰,“丁姐,丁姐,小珏回来就好了。”
丁大叶戳了戳丁子珏的脑门,“你知不知道刚刚把方叔叔吓坏了,他一回来不见了你自责到差点在我面前撞墙了,”瞥了眼还在惊惶中的方诗诗,“你也别替他担当,若真是被人捉走了,被人卖了也是便宜了这小子,长了两条腿了就敢大晚上的在外面乱跑了是吧?”
丁子珏扁着嘴,诚恳地对方诗诗道,“方叔叔,我错了。”
方诗诗一出门就先去找了丁大叶,两人来了客栈却见不到了丁子珏的身影,外面雪下的大急得他六神无主。此刻见了丁子珏好好的在自己面前一颗吊起的心才放了下来,不忍心他被丁大叶责骂忙将丁子珏护在身后。
丁大叶注意到丁子珏身上的白狐大氅,蹙眉问道,“这哪来的?”
丁子珏敛目,长长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子遮住了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喃喃道,“一个叔叔给的。”
方诗诗摸了摸大氅,低低对丁大叶道,“丁姐,这大氅怕是没个千两银子买不到。”
丁大叶见丁子珏眼睛不停地在打架,想来天色也不早了,心不禁就软了,“等明天再来训你,现在先去睡觉吧。”
丁子珏欢喜地在丁大叶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娘亲真好。”他褪下身上衣裳整齐地叠好,光溜溜的身体满屋子的跑,方诗诗叫来店小二端上一桶热水才退了出去留下娘儿俩在屋子里。
丁子珏浸没在浴桶里,蒸蒸热气染红了他的小脸,闪着涟涟大眼趴在浴桶边缘任丁大叶给他洗身子,“娘亲,你喜不喜欢慕叔叔啊?”
替他擦身子的手顿了顿,丁大叶淡淡道,“你喜欢吗?”
丁子珏托腮一本正经道,“以后要和慕叔叔过日子的是娘亲,又不是我,”他咕噜噜地吐着泡泡,“娘亲,”他本想问问自己的爹爹的事又怕娘亲不开心,想来想去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丁大叶抱起光溜溜的丁子珏入床上,丁子珏害臊地把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起来,“人家都长大了,以后自己洗澡。”
丁大叶见他这含羞的模样噗地笑出声来,头抵着丁子珏的额,“下次再不要乱跑了,知不知道?”她呢喃道。
丁子珏重重地点点头,“我以后再也不让娘亲和方叔叔你们担心了。”
丁大叶拍着丁子珏的背哄他睡觉,看着他可爱的睡颜忍不住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翌日,丁大叶方诗诗丁子珏三人在客栈里用早餐,只见几个面黄肌瘦的乞丐偷偷跑了进来,见丁大叶一桌衣着华丽都是富贵人家忙围了上来,叫了少爷小姐给点银子行行好恭喜发财就眼巴巴地杵在桌边不肯走,丁子珏翻着小袄正准备给铜钱,掌柜的凶神恶煞地将这几个乞丐赶了出去。
丁大叶皱了皱眉,“最近京城里来了不少饥荒难民,哪里有灾荒吗?”
方诗诗叹道,“这些年风调雨顺怎么会有灾荒,都是四处要打仗,这些难民没了家园才会跑到京城里来讨饭,都是可怜人。”他想了想,倾着身子对丁大叶道,“丁姐,我听说……”他小声叙说了一番,丁大叶道,“不可能,小海不会造反的。”
方诗诗急急地想捂住丁大叶的嘴,“我的姐姐,这事不能大声说,”他左右环视见没人注意他们才低低道,“我听说忠义王爷这几年结党营私广招幕僚,他们想迫皇帝让位。”
丁大叶道,“让位?给谁让位?”她的心突突地直跳。
方诗诗无奈道,“泓祯皇子呼声最高。”
方诗诗继续道,“自从两年前皇后被废,国丈被斩,现在朝廷里相丞和王爷各分一派,朝廷局势紧张,这几年怕是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只可怜了我们小老百姓,为了这些帝王权位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丁大叶迟迟不说话,丁子珏看看神色沉重的娘亲,小手沾了茶在桌上画了朵小花,“娘亲,我给你送朵小花,你不要不开心。”
丁大叶笑着摸摸丁子珏的脑袋,这几年她每两个月都会寄一封信去小海封地,每每都是石沉大海,本想亲自去他封地走一趟,只是她当年怀着丁子珏,后有整个家要她来担当实在抽不出时间长途跋涉去小海封地,五年过去了,不知小海现在是否一切安好。
用完了早饭,丁子珏见客栈街对面有唱布袋戏,他小声询问,“娘亲,我想去看布袋戏。”丁大叶拉起他的小手站起身就去街对面,布袋戏唱得是猪八戒高老庄背媳妇,丁子珏被丁大叶环在身前看得津津有味简直是着迷了。
“李善人家正在派米,大家快去领米啊!”街口不知谁喊了一声,本就拥拥嚷嚷的人群乱成了一团,丁大叶死死地护着怀里的丁子珏,那些躺在屋檐下的一众面黄肌瘦的难民更是一拥而上,街道顿时乱成了一团。
眼看着丁子珏被人流挤离她的怀抱,远处突然传来铜锣声,一队官兵护着一顶官轿浩浩荡荡而来,路边一匹骏马受惊冲来一路撞翻无数人,挤嚷的人群迅速地分开一条道儿,待到人群散开,只见被挤得晕头转向的丁子珏呆呆地站在路中央,眼看着马匹就要撞到丁子珏。
官兵队伍里两个护卫跃身抢了过来,一个抱起丁子珏,一人扼住马脖子生生将它拉住。
官轿停下,帘子被缓缓掀开。
朱袍玉带,一双澈若清水的眼眸顾盼生辉,鼻若瑶琼,薄唇潋滟,眉间正气凛然坦坦荡荡,淡青色长衫衬着他高挑身形,迎风欲折透着点苍白纤弱,满身书卷气略带病容,举手投足无不优雅。
这人正是当朝宰相,喻思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