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丁大叶醒来时何家福已经离去,枕边留了张纸条:熬好的粥在厨房让她自己享用,他中午便回来。
她双手侧枕在头下,闭目又睡了会儿,门外忽而隐隐传来声音又趋于平静。
她疑惑地披了件衣衫走了出来,院子依旧空无一人。何家福曾经告诉过她这个别院以前只住了他一人,很少有人知道这里。静立竖耳了许久,方才确定声音是传自大门外。
打开沉沉大门,丁大叶懒懒地打着哈欠朝外瞥了一眼,这一瞧她愣在原地。大门前的空场地上黑压压地跪了几十口的人,一个个都低垂着脸不说话,他们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慌忙抬起脸,但看清是丁大叶,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丁大叶迟疑了下问道,“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
那些人只是低着不说话,丁大叶缓缓走下阶梯在这些人群众穿梭,他们衣着华丽都是大富大贵之人。脸上悲痛又绝望,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压得他们一个个哭丧着一张脸,端端正正地跪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丁大叶有些摸不着头绪,尴尬地退回别院,迅速地将大门关上,打开一条门缝注视着门外,仔细地又看了半个时辰。没人动,没人离去,也没人说话,气氛诡异的令人窒息。
丁大叶百无聊赖地来到厨房,大锅里袅袅冒着热气,掀开锅盖,锅里熬着莲子粥,弯腰在橱柜里找到了汤勺瓷碗,给自己舀了一大碗莲子粥,立在厨房里忍着烫喝了一口,顿觉清新甜美沁人心脾。
何家福果然好厨艺。
她捧着碗翻身上了别院的房顶,蹲坐在屋檐上,一手拿着汤勺盛了一口粥送入口中,一边冷冷地观察空地上黑压压跪着的人群。
一碗莲子粥下肚,丁大叶整个胃都被烫得暖暖的,翻身下了屋顶回到房间,衣柜里不知何时摆了一排夏天穿得薄衫,件件精致而又素雅。她挑选其中最普通的一件穿在身上,对着铜镜将一流长发用一根簪子随意地束起发,翻身从别院后墙离开。
京城的大街一派繁华气象,丁大叶漫无目的地到处逛逛,依着上次红姐带她去何家福系下各店铺外都转了一圈,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疑虑。她并未进这些店铺,只是远远地看着店铺中客人络绎不绝。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何家福了。
丁大叶发现自己的身后偷偷摸摸的跟着两个人,眉眼一转,继续漫不经心地在大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冷目瞥了眼拙劣地跟踪的身影,她身子轻轻一跃就跳上了高墙,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走进了巷子口。
“黑虎哥,你瞧这人怎么跟着就给咱们跟丢了呢?” 说话的人丁大叶看着眼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这才想起此年轻人就是那晚被她打得满地找牙然后抢了他们所有赃物的小混混。瞧着这年轻人低声下气同被他称为黑虎哥的黑壮男子小声说话,言语中对丁大叶颇为不满,大有希望黑虎哥替上次栽在丁大叶手里的众兄弟报一箭之仇,狠狠出一口气。
丁大叶哼笑了声,斜睨着那小混混,墙下的那两人听得头顶有冷笑惊惶抬头就见一瘦削女人亭亭立在墙头,眉宇之间有着几分姿色,只是眼神冷漠拒人千里,高束的发几丝散落随风飘动,有着难以言喻的飒爽韵味。
黑虎嘿嘿笑了两声,“小娘子,你爬这么高干什么呢,快快下来给虎爷亲一口。”
那上次被她打过一顿的小混混又是害怕又是逞强大喝道,“对啊,黑虎哥叫你下来,你就下来,爬那么高,你吓唬谁啊!”他说得几句话就匆忙躲在了黑虎的身后,望着丁大叶还心有余悸。
丁大叶淡淡哦了声,俯身就跳下了墙,轻轻松松地立在黑虎的面前,单手别在身后,一手摩挲着下巴上下刻薄地打量着黑虎和小混混,黑虎被她瞧得浑身发毛,睁着浑圆牛眼,“好放肆的小娘们。”
丁大叶微微一笑,“你们跟了我一路,”她顿了顿,嘴角弧度扩散,“难道是想请我喝茶?”
小混混恨恨道,“请你喝茶?你就别做梦了吧你!”
丁大叶长长哦了声,笑眯眯道,“那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黑虎霸气地伸手就想抓住丁大叶的手,丁大叶灵巧一闪,黑虎抓了一个空,他脸上微微挂不住,猛地朝丁大叶扑了上去,她也不躲闪,两指直直地插向黑虎双眼,黑虎大叫一声忙后跃躲闪,她哪肯让他轻易逃避,故意脚步不紧不慢地追随着他,两指偏偏就是离他眼一寸,黑虎大惊失色。
“啊!”黑虎大叫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双手胡乱舞动,虎躯在地上狼狈滚动。
丁大叶不屑地收回了手指,冷冷地讽刺道,“虎爷,我这手指还没戳到您的眼睛,您怎么吓得脸都白了,啧啧,”故作惋惜地摇摇头,“我还当虎爷真是一条汉字,原来也不过是……”
黑虎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小混混一看情势不对掉转过头箭一般地就跑开了。
丁大叶无奈地耸耸肩膀,疲于惹事,一脚踹开黑虎正准备离去,身后一个黑影扑了上来,她一个回身还来不及反抗,一阵迷香分朝着她的脸撒来,只闻到一阵浓郁的艳香,她心中一阵剧怒,强撑着直着身子,眼前开始迷迷糊糊。
江湖上最重江湖道义的,下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是最招唾弃的,丁大叶一时不防,居然栽在这些她平日里最不看在眼里的三脚猫小混混手里。
丁大叶勉强支撑着耷拉下来的眼皮,看清张牙舞爪得意的小混混,伸手一拳过去就揍得他仰躺在地上,那小混混尖叫着捂着飙血的鼻子跑了出去。
丁大叶心知这里不易久留,挣扎着蹒跚朝外走。
强撑着一口气走到大街上,满街都是人,川流川去的人群擦肩而过。
丁大叶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沉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大街上。
也不知是昏睡了多久,丁大叶幽幽睁开眼,目光转看四周,她竟然躺在一间陌生客栈房间的床上,扶着疼痛的额头她支撑着坐了起来,身上衣物并无松散只是沾了些泥,她先是一慌马上就冷静了下来,这种时候越是惶急越是误事。
她起身想站起来,身子软软地再次摔倒在床上,迷蒙的眼逆着光朝着站在窗口挡住光线的一个身影望去。
丁大叶过了许久才看清。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人侧身站在窗口,平静的望着窗外,柔和的脸颊线条几近完美,一身灰色长袍衬得他长身玉立。
这人不是斐冬玉又是何人。
丁大叶心中不知为啥稍稍安定了下,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了。静静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难过,没有痛苦,没有欣喜,此时任何感觉她心里都没有,整个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心里空空的。
斐冬玉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着她,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是疏离的,平静的,朝着她淡淡一笑,“你醒了?”
丁大叶怔怔地不说话,斐冬玉道,“我正巧路过见你昏迷在路边。”
丁大叶朝着他道,“谢谢你。”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她中得迷香一时还未退尽,身子软软毫无力气,才站起的身子就沉沉地朝前倾倒。
斐冬玉大步跨来扶住她,疏离礼貌地看着丁大叶,“我扶你坐下吧。”
丁大叶点点头,斐冬玉就扶着她的臂弯让她在桌边坐下,自己则远远地站着,两人俱是不说话,空气里流淌着窒息的尴尬。
“你……你没事吧?”斐冬玉静静问道。
丁大叶低眉敛目,抿着嘴不说话。
斐冬玉喉结动了下,道,“我……我去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
丁大叶低垂着脸仍是不说话。
斐冬玉突兀道,“你……你饿不饿?”他慌张地像个小孩子,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黄油纸,“刚刚你还在昏迷中,所以我买了块茉莉酥饼回来。”几步走到丁大叶面前,将黄油纸递给了丁大叶,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不知道你还喜欢不喜欢,要不我下去给你叫些菜端上来。”
丁大叶接过打开黄油纸,香喷喷的酥饼露了出来,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当年她与他同游京城,他知她喜欢吃茉莉酥饼,大冷天里走了几条街为她买回了哄她开心。
丁大叶张口麻木地咬了一口,毫无感情的咀嚼着。
斐冬玉离她站得远远的,他不看她,茫然地看着窗外。
“我听说你成亲了。”斐冬玉喃喃道。
丁大叶仿若未闻,张口又咬了一口茉莉酥饼,她只觉得有一种痛苦深深地扼住她的喉咙,让她难受地快要窒息。
徘徊了许久,丁大叶才勉强镇定地抬起脸,淡笑道,“是啊,你该恭喜我。”
斐冬玉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得他微微异样的声音缓缓道,“恭喜你。”
丁大叶眼里晃着白光,微笑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