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小海斜睨伶儿,伶儿也不恼,跨坐在窗口低头玩着小树枝,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海本不想理睬她,听得她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忍不住道,“现在被罚的是我,从早到晚都没吃东西,被罚抄经书,被院长骂的人是我,你叹什么气?”
伶儿又叹了两声,回头望了望小海,“不同你讲。”
小海哼了声,冷冷道,“你若是想说,我还不想听。”
伶儿嗤地笑了,捂着嘴倾着身子,手指勾勾小海,“小海,小海,你过来。”
小海执笔抄经书不理睬她,伶儿终觉得无趣了跳下窗哼着调调儿跑开。小海听得她口中的小曲儿,想起了丁大叶常常哼得那古怪的曲儿,不知不觉地一边抄经书一边哼曲子,笔下不觉将这曲子用公尺谱写下。
年幼时曾经学过,多年不用,也多少渐渐淡忘,就像忘记了自己七岁前的一切一般。
小海缓缓放下笔,单手撑着下巴茫然地望着窗外,天渐黑,整个书院都是静悄悄的。他鼻子皱了皱,似闻到了香味。
“小崽子肚子是饿了?”丁大叶手里拎着一只红漆篮子,依靠在窗口伸头进来瞧瞧正发呆的小海,“还生气呢?”
小海一抬眼见是丁大叶,先是一喜马上又故拉下脸,“你来做什么?”
丁大叶翻身进屋,小海气鼓鼓地瞪着丁大叶,“你现在眼里不都是那个何家福,你眼里哪还容得下我啊,我真该识趣点早点自个儿走,省的让有些人见了心烦气堵。”
丁大叶听了小海的话,认真地点点头,“你果然长大了,说话头头是道,你说的对,”她叹了声,“小狐狸崽子想饿死就让他饿死算了,我这好人做得真难看。”她说着就要离去,一道身影已经拦住了她。
“我说你两句,你就当真了,真小气!”小海喃喃道。
丁大叶笑一声,退回来打开红漆篮子,一盘盘的菜端了出来又递了双筷子给小海,“我是翻墙进来的,你机灵点。”
小海夹了一口菜,呵呵笑道,“姐,我知道,我不会让院长抓着你的。”
丁大叶在他身边坐下,见他手边有一叠纸,拿起那叠纸一张张的翻看,“听说让你抄经文,字还挺不错。”她一张张的翻,“这张是什么?”奇怪地看着一张写满乐谱的宣纸,眉微皱。
小海哗地一把抢过丁大叶手中的纸,“乐理夫子教的。”他胡乱将那几张宣纸揉乱扔在脚下,丁大叶沉默地看着他,小海被她瞧得背部发毛,抬眼斜睨着丁大叶,“你这么瞪着我做什么?”
丁大叶淡淡道,“没什么,你吃吧。”
小海夹了口菜在嘴里,“你煮菜的手艺进步了许多。”
丁大叶怔了下,轻咳了声道,“你爱吃就成。”
小海突然停住了筷子,冷冷地瞥着丁大叶,“这饭菜是何家福做的吗?”
丁大叶道,“他给伶儿做的,让我们也一起搭个火。”
小海碰地将碗筷摔在桌上,“我不吃了,你拿回去。”
丁大叶心知小海脾气,摸摸他的头走出书院。
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走着。那张乐谱绝对不是书院的先生所教的,她在丁家时有名师教导少年时便已精通音律,刚刚谱的明明是她常常哼的一首曲子。
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她眼神后飘却不回头,经过一个转弯角身子朝着阴影处一闪躲进角落里。
何家福已经眼尖看到角落处落下的身影,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阴影处闪出一人,丁大叶一见是何家福,微愣了下放下戒备,“深更半夜的,你跟着我干什么?”
何家福含笑道,“你一个女人半夜在外行走不太安全。”
“你来保护我?”丁大叶挑眉斜睨何家福。
何家福执扇骨在手上敲了敲,“或许也可以陪你散散步?”
丁大叶哼笑了声不说话,何家福亲切笑着伴着丁大叶两人一起行走在空不见人的大街上。
何家福仰头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月,“今晚的月色不错。”
丁大叶冷冷道,“我是个粗人,不懂得赏月吟诗。”
何家福仰面大笑,低下脸凝视着丁大叶,左右仔细地端详着她,丁大叶被他瞧得浑身不舒服,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何家福倾着身子靠在她耳边,喃喃亲昵道,“很多时候,我真不觉得你是个女人……”
丁大叶怒目扭头瞪着他,一扭头脸颊轻轻擦过何家福的,两人俱是一怔,何家福低头看着丁大叶,缓缓伸手抚摸着她的脸,“丁大叶啊,其实有时候女人不必要那么坚强的,你可以试着让自己软弱一点,让别人可以照顾你。”
丁大叶看着何家福的眼睛,眼眸清澈深邃如浩淼大海,她忡怔地陷入他的眼中,手不觉地想抚摸他的眼眉,他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眼里的感情那样的坦荡真挚。
何家福握着她的手,另一手在脸上轻轻一掀,将脸上面皮摘了下来,冠玉面容在月光下映照得恍若天人,“我以前总很讨厌被人看见我的真面貌,他们只会看到我的外表,看不见我这个人,”他笑道,“所以我总戴着人皮面具,戴着戴着就习惯了,习惯这种事情真不好,不知怎得,我看到你时,就想同你坦诚相待,也希望你能同我坦诚相待。”
丁大叶垂下眼,沉默。
何家福刚想说话,拐弯角跌跌撞撞跑来个身影,闷头一撞倒在丁大叶的怀里,丁大叶脚下不稳,被这人撞得跌了好几个踉跄,幸而何家福在后面轻轻揽了一把,丁大叶才稳住身形。
丁大叶低头一看怀中人,原是一个脸色纸白的年轻妇人,她一身罩头黑色厚重披风,稍露紫色罗裙,挽发微散,低头一声含糊道谢便又匆匆离去。
丁大叶看着少妇的背影,微微皱眉,抬眼看着何家福,见他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黄药包,她道,“这是什么?”
何家福打开药包,拣了几味药材在鼻下闻了闻,丁大叶问道,“是什么药?”
“麝香、红花 、芒硝、牵牛子、芫花、桃仁……”何家福叹了口气朝着那少妇奔离的方向望去,许久才缓缓惋惜道,“她是……怀孕了。”
丁大叶听了何家福报的药材,“她想打胎?”想到那少妇无助苍白的模样,失魂落魄地连药掉了都没发现,心中不觉又有些心软,叹了口气。
何家福淡淡道,“我陪你回去吧。”他将那黄药包仔细地包好放在路边,若那少妇发现药掉了,估计还会回来找寻的。丁大叶看着何家福细心的模样,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何家福陪在丁大叶身边,两人一路不言。夜凉风轻,丁大叶有些冷了,环抱着双肩,何家福褪下身上的外褂轻轻地披在丁大叶的身上,丁大叶仰脸看着他,何家福含笑看着她,丁大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拢了拢他的外褂,那薄衫里似乎还带着他的气息,她不觉低头,有一种莫名的安定。
何家福送丁大叶到了四合院,站在大门外朝她摆摆手,丁大叶忍不住笑了下,不太自然地同他摆摆手。
何家福心满意足地转身,执着扇骨敲敲脖颈,回头对丁大叶道,“早些休息,记得把我送你的小香囊放在枕边,祝君好梦。”
丁大叶关上大门,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丝甜甜的感觉溢出,深呼一口气又忍不住笑了下,正想回屋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何家福的外衫,忙打开门要去寻何家福,街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何家福早以离去。
丁大叶在厨房里熬了清粥,将清粥盛好了盖上碗端入小海屋中。小海书桌上散散地放着几张宣纸,将清粥放在桌上。
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几张宣纸,那宣纸上赫然画得正是她,张张栩栩如生,她一张张地仔细看着,心中情绪复杂。
将宣纸又按原样放回原处,丁大叶将小海房门关上。回到房间,丁大叶沐浴完毕,小心地将何家福的衣衫挂在衣架上,懒懒地躺在床上,手里拎着小香囊,闭眼轻轻地嗅着香味儿。
耳边传来院子大门的打开的声响,丁大叶睁开眼,又缓缓地闭上眼。
门口脚步声渐近,在她门口静站了会,又渐渐离去。
丁大叶单手掩面阖目,渐渐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