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小心翼翼向茶卡隐瞒着肖安锦离世的消息,林薄年心疼着情绪渐渐好转的茶卡,为了避免她再度回到以前的颓废状态,他为她编造着美好的谎话,决定带她去异国他乡。
就在出发前,大卡车碾过了林薄年的身体,这,终于迫使茶卡坚强了起来。而这时,一直苦苦隐藏的唐绣,也终于现身了。
在等待英国旅途的时光里,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便把茶卡的悲伤推向了致命深渊。
林薄年每天都会待在三楼,在肖安锦的研究室里照顾着玫瑰,是将无人照顾的玫瑰。里面有很多玫瑰,不同种类的不同颜色的,开出了人间的欢喜。
有时候,顾苏苏也会去研究室,常常望着那些玫瑰发呆。看着看着,便想起黄管家曾说过,这些玫瑰都是他为母亲所种植的。
是啊,现在最难过的人,莫过于秋姨了。暂不说失去了心爱的儿子,更加让人感动的是,还要为了反叛的茶卡,无限延长着儿子的葬礼。这对于已逝的人来说,多少是一种不尊重吧。
茶卡总是会问:“年哥哥,你不是最讨厌玫瑰了吗?怎么现在老是待在这里,不觉得难受吗?”
难受啊。林薄年是真的难受。难受得,泪水哗啦啦地流。却还是抹开了泪水,嬉皮地说:“这恶俗的香气,都把我的眼泪逼出来了。不过没有办法啊,你的锦哥哥对我千叮万嘱,至少得在离开之前,帮他照顾好这些玫瑰啊!”
茶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些遗憾地说:“是啊。这么多好看的玫瑰,以后却没有锦哥哥的照顾了,那该有多可怜啊。”
顾苏苏没有说话,依旧看着那些摇曳的玫瑰,真的看见了它们的泪水。那个玫瑰少年已经不在了,他的玫瑰们都在哭泣,为他唱着最后的挽歌。
只是茶卡和秋姨的关系,依旧紧张得要命。常常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茶卡便闹得肖家不得安宁。秋姨一如既往地隐忍,甚至低垂着脑袋,大片大片的眼泪落在白裙上,散成一朵透明的花朵。
而茶卡还是不饶人,炫耀式地说:“连锦哥哥都不要你了,你这个母亲当得多失败啊。不过有谁会喜欢拆毁人家庭的母亲呢,我想没有人会喜欢吧。”
顾苏苏多想说,无论秋姨曾经做过怎样的事,肖安锦还是爱着她的。不然当初的惊险里,他怎么会扑向黄管家的刀口,代替秋姨离开了人间呢?可是她不能说,只能咬破了嘴唇,体会那血腥的残酷。
这样翻来覆去的几次之后,林薄年终究还是开了口,淡淡地说:“茶卡,你的锦哥哥让我转告你,如果你再对秋姨不好,你便永远找不到他和唐绣了。”
茶卡像一个委屈的孩子,气鼓鼓地望着林薄年,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间,还大声喊道:“锦哥哥的唯一缺点,就是成为了她的儿子。”
秋姨的眼泪便更加止不住了,直到哭出了声音,白裙全部都被打湿了。
那一刻,林薄年的谦诚是从来不曾出现的。
秋姨正悲伤地坐在沙发上,而他自然地跪在了沙发旁边,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原谅茶卡,她只是一个孩子。那些仇恨,终究会随着时间与空间消逝的,请你要相信我。”
秋姨已经老了,黑发里有些隐隐地白,语调温柔如水:“我相信。薄年,你是好孩子,一直都是。”
所有悲剧的酿造者,生活却是无悠的。毕竟不是亲生儿子的死亡,肖父迅速逃离了悲伤,投身到公司的忙碌里。还常常教训林薄年的无所事事,威胁着不会把公司交给他。
林薄年则是淡淡的表情,无所谓地回应:“我根本没想过会接手你的公司。”
似乎一面对林薄年,肖父就失去了成熟的气息,变成一个絮絮不止的中年男人。但是谁都没有指出他的罪过,因为所有人都在保护着茶卡,不想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
顾苏苏已经在准备离开的事宜。虽然再无稳定的工资,但是那笔奖金足够她暂时应对家中债务,而且提前进入工作岗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这即将的离开,和着死亡的气息,多少沾染了荒凉。
沈流白还来找过她,那时夏小悦早已离开了肖家。依旧是哀求,说想要重新和她在一起,是真的真的很爱她。
顾苏苏看着他,突然觉得天空湛蓝得透明,云朵轻飘飘地晃过了。
只是轻微地摇头,希望这一个摇头,能让时光都消逝而过。
前往英国的相关手续,终于完全都办好了。
离开的时候,是浓稠的秋季,有着纠缠到死的湿润。
其实没有人说要顾苏苏辞退,她却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准备迎接明天的告别。而卧室里的场景,已经嵌入了她的生命里,最是唐绣的青春时光,还有茶卡的喜怒哀愁,都晃过了她的记忆。
正是伤感的情绪,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居然是茶卡的电话号码,她已经好久没有打来过电话了。
顾苏苏的忧伤情绪全部消失了,接通电话欢喜地说:“茶卡,有什么事吗?”
“苏苏……”
茶卡的声音有些哽咽。对面传来站牌报站的声音,她应该在公交车上吧。
“苏苏,我在公交车上。”茶卡继续说道,“想起是你,第一次带我坐公交车的。可是我那么任性,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欺骗,还故意疏远你,那么久都不跟你说话了。”
顾苏苏完全没有想到,茶卡是来跟她道歉的。这个古怪的小女孩,总是让她措手不及,还有慌乱的心碎。
似乎是由于公交车的颠簸,茶卡的声音有些跳跃:“苏苏,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想要更好地告别,用美好的样子。所以,我想去看望绣绣的母亲,这会儿正在公交车上呢。”
顾苏苏的思维凝固了。
黄管家就是唐父啊,唐姨肯定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当她面对仇人的女儿,该会做出如何疯狂的举动呢?女人的绝望与报复,都是难以想象的。
想到这里,顾苏苏即刻劝道:“茶卡,你不要去绣绣家!”
对面却传来公交车的急刹车,随之是手机跌落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茶卡才捡起了手机,急促地说:“苏苏,你刚才说什么啊?哎呀,这段路实在太陡了,我看完唐姨后再给你打电话吧。”
看完唐姨之后,还有机会见到茶卡吗?
顾苏苏立刻放下了行李,急匆匆地跑向拦了一辆出租车,想要尽快找到茶卡。足足三个小时的路程,却比三年都还漫长。她的思绪很凌乱,满是唐姨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有茶卡浑身是血的场景。甚至还想过要报警,但是无凭无据,有谁会相信她呢?
终于到站了。
顾苏苏有些慌乱,在破旧的巷子里横冲直撞着,心里一直在说:“茶卡,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
哪知刚走到唐家的门口,里面便传来爽朗的笑声。是唐姨久违的笑声,她居然没有伤害茶卡,还这么欢喜地笑了?
难道是唐叔没有提到,关于唐绣被害的事情吗?
在疑惑之中,顾苏苏轻轻地敲了敲门。
随之是茶卡来开门,她探出小小的脑袋,惊讶地叫道:“哎呀,是苏苏啊!你怎么来了,我正和唐姨聊天呢,原来你和绣绣的童年这么有趣哇!你快进来!”
唐姨的神情很真实,那份欢喜不像是伪装。仿佛唐绣根本没有离开,仿佛唐叔根本没有出事,仿佛一切都波澜不惊。
茶卡如同唐姨的小孙女,尽情地做着撒娇状,跟唐姨欢快地聊天。
顾苏苏则完全没有心思,去倾听那些曾经与唐绣走过的岁月,仔细地环顾着周围的一切。唐姨的生活似乎没以前消极了,房间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光亦在地板上不断地摇晃着。
“苏苏,在想什么呢?”唐姨打断了她的思路,憧憬着说,“苏苏,茶卡说绣绣根本没有死,还要去英国找绣绣呢。你们果然没有背弃承诺,帮我找回了绣绣,真的很感谢你们!”
看来,唐姨真的还不知道真相。
顾苏苏假装欢喜,点头说:“是啊,绣绣就要回来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如同以前的每个时光,跳出美丽的舞蹈。”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顾苏苏的心口居然微微地疼了。似乎又看见了唐绣,正站在明净的窗户外面,对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禁不住站了起来,想要抓住窗户外面的唐绣,嘴里念道:“绣绣,绣绣,绣绣……”
“苏苏!”是茶卡犀利的声音,窗户外恢复成一片空白。
难道又是幻觉吗?
顾苏苏突然感觉到,世界恍惚得可怕。
一直聊到下午,林薄年打电话来催促,茶卡才打算回家。她牵着唐姨的手,依依不舍地说:“唐姨,我明天就要去英国了。不过我一定会找到绣绣,带她回来见你的。你放心吧,乖乖等着我们。”
唐姨开心地笑了,热情地抱着茶卡和顾苏苏。
就在这个拥抱的瞬间,一张温热的纸条塞到了顾苏苏的手里,还有两滴浑浊的泪水,悄然划过了茶卡的肩膀。
回程的公交车上,茶卡依旧是欢喜的,仿佛明天就要见到肖安锦和唐绣,幸福就要来临了。
顾苏苏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个孩子,心思全都被她牵动着。
直到回到肖家之后,顾苏苏才悄然离开了茶卡。独自跑到玫瑰门,打开了那个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上面是唐姨的字迹:
苏苏。唐叔太糊涂了,居然因为绣绣的意外死亡,对全世界都产生了报复之心。杀死了那么多孩子,还有茶卡的哥哥。而茶卡,却是这么童真的女孩,所以请你好好照顾她吧。
如果没有推断错误的话,唐叔并没有告诉唐姨,唐绣是被肖父所害死的。
顾苏苏抬头仰望着天空,上面漂浮着仁慈的白云。或许唐叔不想毁了唐姨,让她的余生在仇恨里度过,所以隐瞒了事情的真相吧。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
是上午十一点的飞机,只不过十几个小时的光景,有些人将从此相隔在大洋彼岸。
茶卡醒来时,脸色不是很好,紧紧地抓住顾苏苏的手,惶恐地说:“苏苏,我做了一个噩梦。锦哥哥站在一个黑屋子里,在门口对着我安静地微笑,还有永别式的挥手。我想去抓住他的手,可是无论我如何奔跑,都无法到达黑屋的边缘。”
正当顾苏苏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林薄年还是没正经地说:“茶卡妹妹,你再这么神经质的话,我可要告诉那个叫唐绣的女孩,你和锦哥哥早有婚约呢!”
这样胡乱的调侃,总能缓解莫名的忧伤。
茶卡“扑哧”一声笑了,装作生气说:“臭家伙。锦哥哥才没你这么坏呢,唐绣也不会这样误会的。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都很爱我很爱我,像是把我捧在掌心里。”
“别臭美啦!”林薄年走过来,抓起了娇小玲珑的茶卡,“小懒猪,再不起床的话,就赶不上飞机了。看你怎么见到锦哥哥,怎么被捧在掌心里。”
茶卡吐了吐舌头,把林薄年推出了门外,调皮地说:“即使你是我的亲生哥哥,也不能偷看我换衣服啊。我可是性感的大女人了。”
顾苏苏想要出去,却被茶卡拦了下来,她认真地说:“苏苏,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如果我喜欢一个女孩,就会跟她一起洗玫瑰浴。其实我是想要对方知道,我的身体是如此残缺,最后爱上更加真实的我。虽然我们已经不能一起洗玫瑰浴了,但是我想你看到更加真实的我,那么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还没有等顾苏苏反应过来,茶卡就退去了黑色的蕾丝睡裙,房间从此失去了光明。
那是叫人无法形容的身体。
完美无瑕的皮肤,光滑得如同还长在贝壳里的珍珠,发出微亮的光芒。玲珑的身体衬出精致的脸庞,似乎是深海里走出的美人鱼。不错,就是美人鱼。她如同美人鱼一样,跳入了开满玫瑰花的浴池。那条残缺的右腿,反而成了摇曳的鱼尾,带着海水的蔚蓝。
顾苏苏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孩子,居然会散发出如此沉静的美丽。如果非要她形容茶卡的话,那就是,断臂的维纳斯。
清新的玫瑰浴之后,茶卡的身体又多了芬芳。她仿佛长大了很多,挽着顾苏苏的手说:“苏苏,听过唐姨的描述之后,我知道你和绣绣,也是要好的姐妹呢。所以你也要乖乖的,等我们回来哦。”
顾苏苏都快哭了。是的,她多么想要等待。可是那份等待会有多么遥远,绣绣不会回来了,茶卡也不会回来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未知的等待中,苍老了最初的容颜。
因为要送别,肖父和秋姨都守候在家。即使茶卡不理会他们,他们还是紧跟在身后,一直跟到了肖家的大门。
跟往常有所不同,林薄年穿了纯白的衬衣,一如肖安锦的安静。他接过了行李,淡淡地说:“你们不用送了。茶卡,我把车停远了,跟我走一段路吧。这最后的一段路,我们要慢慢地走,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又不是生死离别。”茶卡低低地说着,不知道是对谁在说。
秋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刚跟着茶卡走了上去,毁灭性的事件发生了。
一辆疯狂的卡车突然冒了出来,横冲直撞地闯向了林薄年和茶卡。茶卡的眼里有过惊恐的光芒,却本能地躲在秋姨的身后,还顺势把林薄年推向了一边。但是卡车并没有压到秋姨,反而故意转了一个弯,碾过了跌落在地的林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