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告诉家里这件事。我跟淑芹还是没影儿的事,没想跟家里人说。
到了3月份,满地的雪要融化了,我弟弟的信到了。
平时没事家里是不怎么给我写信的,况且我又是刚从家回来。这时候来信,一定是我盼的信!
我赶紧找人帮我念信:
我弟弟的信说家里一切都好,终于收到那封信了,一点没耽搁就给我寄来。还说他可没偷看。
淑芹在信里向我解释了她给我写第一封信的缘由,听她写的信,好像是个挺有文化的姑娘。
淑芹的信给了我信心,虽然她的信中只是普通的问候,但至少她给我回信了。
当时的邮递速度比不得现在,从铁岭到本溪,一封信要走上好几天,如果要分到下边大队或者是工程队里,就需要十几天,甚至更长时间。我又没文化,写信得求人,所以跟淑芹通信根本不能交流感情。但我也没什么办法,那个年代,打电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有什么急事就发电报。联系很不方便,我想起这个就苦恼。
1965年5月我得知,部队驾驶员要更换地方驾驶执照了,换照的时候要考试,但考试的内容谁也说不上来,上级通知说参考《三级驾驶员考试大纲》就行。可整个部队的人都没有这本书。我突然想起来,我以前在铁岭新华书店曾经看到过这本书。
其实我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找个理由再给淑芹写封信。不然总是一些问候的话,没别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总求人写信给她。
信寄出去了,结果半个多月后,淑芹来了!她穿着蓝花上衣,围着白纱巾,手里拿着那本《三级驾驶员考试大纲》。
队里人把她领进来的时候,我正光着脚在炕上睡午觉呢,班里的一个战士把我拉起来,我以为是谁的家属来了。听说是找我的,我紧张得连自己是一直光着脚跟她说话都忘记了。
她真是个实在姑娘,收到我的信,她跟她爹妈打了声招呼就进城去买书,但铁岭新华书店没有这本书了。她还真有办法,从新华书店直接就到铁岭驾驶学校的亲戚那里借了一本。没顾上回家,直接从铁岭上了到本溪的火车,给我送来了。她平生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就凭着一封信上的地址,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找来了,路上的波折就不用说了。不过我觉得她倒是挺有本事的,遇到事情有主见,还有文化,能写信,能读信,比我可强多了。
当晚,我安排淑芹在老乡家住下,还找了个老乡家的小姑娘陪她。淑芹在本溪桥头下马塘住了几天,白天她跟老乡家的孩子呆在一起,只要我有时间,就过来陪她。在一起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是聊天,说说各自家里的情况,小时候的一些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们俩人都觉得很放松,跟淑芹在一起,好像什么都能说,说什么她都喜欢听。
住了几天吧,淑芹要走了。我舍不得她走,但也不好意思强留。走的那天,我请了假去送她,顺便也领她去桥头街上去逛逛。
其实我特别想跟她照张相。那个年代的人,总觉得俩人在一起合了影,俩人的关系也就算是八九不离十了。桥头有家照相馆,路过的时候,我鼓足了勇气说:咱们去照张相吧,留个纪念。她马上就同意了。
但临照时,她没有答应跟我一起照合影,我们俩一人照了一张两寸大头照片。这样我也很满意了,过几天我就能拿到淑芹的照片了。
我把淑芹送到了本溪火车站,在站台上,我把手表摘下来送给了她。那是一块上海牌手表,是我最值钱的一件家当,可摘下来给她时我一点没犹豫。她退让了半天就是不肯要,这也难怪,年轻姑娘收这么贵的东西,不太合适。我解释说,这是为了感谢她来给我送书,是大哥哥送小妹妹的一点心意,她才勉强戴上了。沉甸甸的大表戴在她细细的手腕上直晃荡。
火车开了,淑芹一直在车窗里冲我挥手,直到火车远得看不见了,我才一个人往回走。
我觉得这个媳妇算是定下来了,赶忙往家里写信汇报。又过了一个月,我妈说要来工程队看我。我想叫淑芹来,让妈看看,家里人也算是放心了。写信是来不及了,我跑到邮电局发了封电报给淑芹,让她快来一趟。
结果我妈因为家里农活忙不开,就没来。淑芹却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路上她坐过了站,我在车站足足等了她一天才接到她。那种焦急、担心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这个波折让我感觉到淑芹的重要,我希望她这次能在这安安心心的多住些日子。结果也没能安心。在淑芹来的第四天,就收到了她们村里来的一封电报,什么也没详细写,就是让她速归。把我们吓坏了,我专门请了假陪淑芹回家,才知道是到了要征兵的时候了,要求适龄青年都要回村。
这次去淑芹家,我就住在了她家,见她父母的第一面,就叫了“爹妈”。
淑芹妈给我做了面条吃,按照铁岭当地的风俗,这就算是认下了我这个女婿了。
在她家住了几天,我就回本溪工程队了。临走那天,淑芹把我送到铁岭火车站,不知道为啥,每次我送她走,我还能忍住心里的难受,但这次是我离开她,我就觉得心里承受不了。在铁岭火车站前广场,到处都是行人和车辆,闹哄哄的。我俩躲在一个自行车棚后面,把离别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舍不得分手。最后淑芹送我到站台上,我们约好过几个月我就来看她。
火车一开动,我鼻子就开始发酸,眼泪掉了下来。淑芹也哭了,追着火车在站台上跑了几步,就捂着脸不动了。
回到本溪,我开始每天牵挂她,居然做梦还梦到过她。
秋收的时候,我特地穿了身整齐的衣裳,坐火车来到铁岭,去她家求亲。
像上次一样,我和淑芹她爹住在北炕,她和她妈住南炕。晚上,我跟她爹兜着圈子说结婚的事,淑芹她妈也在南炕支着耳朵听。我向淑芹爹保证,淑芹年纪还小,我会像照顾小妹妹一样照顾她,而且,结了婚可以避免经常坐火车来回的奔波,省钱,也放心。
无论我怎么说,淑芹他爹一直不吭声,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这一晚上我们仨都没睡好,只有淑芹一个人呼呼大睡。
快天亮了,淑芹爹终于答应了。
回到本溪后,我马上准备结婚的一切事情。最要紧的就是找房子,在当时的条件下,不可能有一间单独的房子做新房,只能在当地找个老乡家借住。
我向组织上打了结婚报告,经过外调后,组织上批准了我们结婚。我们是1965年年末结的婚。
手记
20世纪60年代,一个年轻姑娘,独自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去见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异性,况且这个人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去,能这样做的人,实在不多。
据张淑芹讲,她这的确是头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而且是一个人,她穿着蓝花的家织布上衣,深色裤子,头上围着一条白色的纱巾,兜里有两张面额十元的纸币,揣着一本《三级驾驶员考试大纲》,以一封信上的地址为依据,就敢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找一个只接触过一次的青年男子。况且到达这个城市后,还要辗转搭车到公社,大队,才能够到达乔安山所在的地方。
这一切听起来都有点玄。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雷锋身边的人,那么,就显得要可靠一些,安全一些。
张淑芹肯定地说,对,就因为他是雷锋的战友,他真的跟雷锋在一起过,《雷锋日记》里都有他,我怕什么?!
现在有好多报道都将张淑芹誉为乔安山的“学雷锋秘书”,因为张淑芹是初中文化,读书看报没问题。乔安山收信、写信、看会议通知、出去作报告都离不开她。
每当需要乔安山提供一些照片或者拿着资料核实事实的时候,乔安山就会亲切的冲着卧室叫到:“淑芹,你过来给他们看看这个……”张淑芹就会立即放下手里的家务活,为我们找照片,查资料,做解答。
悄悄地问她:当年您为什么要给乔安山写那封信呢?你们可才见了一面呀!当时您了解他么?
她说:说不清楚,感觉他很和气的,对我很礼貌,让我搭车,还帮我取照片,我写封信感谢他呗。说心里话,我当时见到他就觉得特别亲,就好像见到雷锋似的。
而乔安山对张淑芹怎么看的呢?他说他一直觉得她很“高”,个子高。直到结婚后好久了,他才发现,她并不高啊,自己比她还高呢。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两个人恋爱的时候中间总是隔着一尺以上的距离吧。所以不能对身高判断得那么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