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言愕然,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季洁。
季洁那双眸子凝视着他,泪眼凝噎,“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这些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想我是不是病的糊涂了,可心底的声音那么清楚地告诉我,我爱上了那个一直被我视为恶魔的你,而不是牟远,我知道牟远爱我,对我有多好,嫁给他一定是最幸福的女人,但幸福是什么?只是享受别人的爱吗?我没爱过,但我知道,那不是我要的幸福。”
这就是季洁在医院里这些天思考的最多的问题,最后,她在心中默默许愿,如果在她出院之前,牟言会来看自己,她就告诉他这些话,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哪怕爱的代价是焚为灰烬,她也想忘情地投入一次,爱了就爱了,不管对错,没有原因。
听着她悲伤的泣诉,牟言的心情跌宕起伏,已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自以为自己是对的,自以为自己是为了对方好,就一定是好的,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接受,是不是会为此受到伤害。
即使现在牟言是为了牟远好,为了牟远的爱,但如果有一天牟远知道了事实真相,也会认为这是好么?
而受伤害的那一个又永远不会去想为什么对方会那么做,他们永远不会认为那是为了他们,而是本能认为是对方的自以为是带给了他们伤害,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这样,就像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突然刺了一刀,突然的疼痛让你根本没法去想刺你的那个人的动机是什么。
毕竟牟言和季洁不同,季洁是年轻的女孩儿,可以冲动,可以感情用事。
他能吗?
他不能。
他是牟家的长子,牟氏现在的掌门人,他不可能抛下一切,单单只想着儿女情长,此时,牟氏正如临大敌,他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和牟远因为季洁而有任何纷争?那只会让小人落井下石,看牟家的笑话。
牟言是一个理智的人,在亲情和责任面前,他只能放弃爱情,这是他做为一个成熟男人必须要做的选择,十年前他曾绝然的伤害过一个女人,谁会想到十年之后,他又伤了她的妹妹,这大概是一种魔咒,他不敢多想地闭了闭眼睛。
看着季洁楚楚可怜,惹人心痛的样子,没人知道他多想俯下身去,轻抚她消瘦却仍然清丽的脸颊,多想在她额头轻吻,劝她不要哭,她还在生病。多想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原本这一切他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彼此相爱,虽然他的最初是他在操控着这段感情,复制曾经的爱,但他自始自终要的就是再触动他爱的心门,找回那颗会爱的心。他要给她一生的挚爱,疼她,珍惜她。可万没有料到,牟远会掺杂其中,他才会忍着心痛,做出最艰难的选择。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从未有过的靠近,可是仿佛中间又隔着不可逾越的天涯。
“你想多了,我只是为了我的弟弟。”牟言依旧冷语刺人,面对已经在床上哭了泪人似的季洁,冷酷无情。
事实上呢?那颗心颤抖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你真的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么?我们在一个房子里住了那么久?”季洁不甘心地问着。
“如果我对你动心,我会不碰你么?”牟言用最冷酷的语调回答她。
“是啊,你都不要我。”季洁想到两次试探着勾引牟言,都被他推走,一个男人若是真的对一个女人有兴趣,怎么会如此?她再无法忍住心底的悲伤,而这悲伤的感觉,她竟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哭,放纵的大哭,哭所有的委屈,哭曾经生死一线间的大悲大喜,大彻大悟。
季洁不知道,当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的时候,更想从心灵上先得到她,肉体只不过是在得到灵魂后的附属,一种灵与肉的结合来诠释真正的爱情。
牟言一直相信他会得到季洁的爱,那时,才会要季洁的身体,他不想再像对待以前的那些女人那样,只要她们的身体。这一次,他是真想要一份爱情。
可是,现在他不能了。他不想伤害最善良的弟弟,他不能让这个家失衡。
他不忍再看她一眼,忙转过身去,向外走了两步,“不要哭了,珍惜眼前的幸福才是明智的选择。”
“明智?爱情也有明智的吗?明智首先被赋予了条件还是爱情吗?”季洁整个人像被点着了似的激动,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踉跄着走到牟言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她对他淡淡的香味儿好像已经到了迷恋的地步,那味道才离她远了一点,她的神经就开始不安定。她慌乱不安,瘦弱的纤手,紧紧地抓住他,声嘶力竭地问他。
牟言本能地转身扶住她,她瘦了,果然比刚救回她时还要瘦,只是抓住她的肩膀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纤弱,黑亮的长发如缎子似地流到肩上,消瘦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双黑晶晶的大眼睛,眼底是渴求和期盼,闪烁晶莹,吞噬着他的心脏。
凝注她片刻,便横身将她抱回到床上,“你最好多吃一点,把自己养好了再和我凶,像以前的小豹子一样凶,在你没胖起来之前,我一句话也不想听。”
这话中分明藏着爱意,季洁眼角一弯,似看到了希望,珍珠般的泪珠,再次从眼底滚了出来。
“是吗?还可以和你凶吗?”季洁带着期待的语调提醒了牟言,她太聪明了,居然可以从这句话中听出他的柔软。不,他不能,他已经决定把她让给牟远了。
“我不希望牟远有这么憔悴的新娘,等你好了,牟家就会找你父母提婚事。”牟言一句话将所有的可能结束。
“不,我有我的选择。”季洁听了整个人神经错乱似的大喊,她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这段时间她太了解牟言的行事做风,她不能让他那样做。
“牟远是最好的选择。”牟言残酷地宣布。
像一盆火被水骤然浇灭,眼中的热情瞬间冷却,“你在逼我?”季洁的话听起来带着绝然,牟言想再说什么,可他心里有些害怕,的确,他害怕,他突然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他一直都能猜透她的心思,可现在他不敢赌。
牟言沉默不语,看着那双幽怨的眼睛,幽怨,他让她们姐妹痛不欲生,曾经的初恋,现在的季洁,他真恨自己,他的爱一个都给不了。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季洁的脸,不知道看了多久,看着她默默流泪,他只是想把现在她的样子印在脑海里,这一刻,好像她就是他的一样,他要记住这种感觉,或许过些日子,她的眼里就只剩下另一个男人了。
牟言不再说话,后退了几步,毫不犹豫地转身向门走。
“牟言!”季洁大喊,牟言心头一颤,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回头,咬紧牙关,夺门而去。
让牟言万没料到的是刚一走出季洁的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牟远。
牟言浑身一震,“牟远?”眼神紧张而闪烁地看着牟远阴沉的脸色。他不知道牟远来了多久了,更不知道牟远都听到了什么。
他不敢问,也不敢说。
牟远没有回应,抬头看着牟言,眼底说不清是什么,散乱的没有焦点。
兄弟二人站在季洁的病房门口对视,仿佛空气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
“大哥。”
半晌,牟远才叫了出来,牟言心虚,躲开了牟远的眼神,“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牟远恍惚而答。
“我来看看她恢复的怎么样了,毕竟是因为牟氏的报道。”牟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色自若。
“我知道,谢谢大哥。”牟远低沉地回答,牟言仍然不安,“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终于试探着问出来。
牟远点头,“大哥,我也是打算和季洁的父母提婚事。谢谢你也这样想。”
牟言仍然不敢多说,察言观色着牟远的神情。
“要聊聊么?”牟言四下看看,觉得深更半夜在医院的走廊里说话会惊扰到别人,牟远默默地点点头。
随后,兄弟俩来到天台上。牟远眺望着远处的灯火,开口说道,“大哥,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牟言继续试探,他沉稳的性格告诉他,一定要从牟远的嘴里说出听到的话。
“她说,她有她的选择。”牟远的声音很小,紧锁着眉心。
“还有吗?”
“你们还说什么了吗?”牟远转首看着牟言。
牟言垂眼,“牟远,你不要多想,可能季洁对我有成见,所以对我提出的事情一直都是有些抗拒,我想换作是你去提,她不会那样说的,你应该了解她的脾气,总是喜欢反着来,她和我说的话,不一定是心里真实的想法,你不要太当真了。”
“是这样吗?”牟远不确定地看着哥哥。
“一定是。”牟言扯出一缕微笑,安慰牟远,又心疼着牟远。“就算那个女人不爱他?”季洁的这句话蓦然间在脑海中回荡。是啊,如果季洁对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牟远如果真的和季洁在一起了,到底是不是幸福呢?他不敢去想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