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蓝蜷成一团,靠在男人的臂弯里,而男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努力睁着眼睛,听爸爸讲《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小家伙,说也要陪着父母一起等爷爷回来。
时钟咚咚咚地敲响了十下,似乎已是小家伙的极限了。
可蓝笑着戳了戳男人的腰杆儿,男人眉心一皱,做了一个“自己去睡”的口型。
她吐舌头,直说,“不要。”
两人看着小家伙在听到爸爸故意放低放柔了声音念道,“阿里巴巴送的美酒,让四十大盗们一番畅饮,都呼呼……大睡了……”
终于瞌了上了眼,沉沉睡去。
男人将孩子送回屋下楼来时,就看到女人正扶着刚回来的老人进了门。
楼上,楼下,四目相接时,目光都是一缩。
向予城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他一步步走来,看到老人脸上明显泛起的波澜,硬着声音道,“这是母亲要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本来这东西应该跟母亲的棺椁一起,永远长埋地下。可是在第一铲子泥土撒下时,他突然改变了决定。他不能替母亲下决定,因为这是母亲的一个遗愿。
老人接过檀木盒子,手轻轻地抚过盒面,上面古老的杜鹃花镂印,埋藏了多少年少时那些美好甜蜜的时光。
杜鹃花的花语:永远属于你。
这是他送给那个少女的第一件小礼物,还记得她低垂眉眼,羞红了粉颊,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慢慢打开时的那一幕,眼光中绽放出绚丽的光华……一生,难忘。
阿琴。
她是在告诉他,她没有后悔过,她永远都属于他吗?
老人摇摇头,手愈发颤抖,一滴液体,敲打在深色的漆盒上。
向予城继续说,“你是舟舟的爷爷的事实,我不可能抹杀。蓝蓝希望你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也不会拒绝。我可以尽量做到……和平相处。”
“予城,你等等。”老人看了眼盒子里的东西时,立即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很快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可蓝,让她打开。
那是一个雪白的蕾丝织品,有点像现在家里用来铺在玻璃下的装饰桌巾,只是看这质地,丝线更柔滑,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所织的图案也不是欧美风格,而是那种东北挺流行的剪纸窗花。
不过,让可蓝打开的这块,只是一个三角形,一边上被杜鹃花和杜鹃鸟包围着的疑似中心部分的图案,很明显的只有一半。
向予城看到时,目光也是一闪,看着老人打开了盒子,取出里面的另一块雪白的蕾丝巾。
果然,那是另一块三角,两块拼在一起,刚刚好是一个“和”字。
老人颤抖着声音说,“家和,万事兴。这是……我这块是你母亲最先织好的。当初,她送我这块蕾丝时,就说,希望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房子,不需要太大,只要温暖就好。我承诺她,要送她一个又大又漂亮的城堡,让她做城堡里最幸福的女主人。她说,幸福不需要太华丽的装点,只要快乐就好。我说既然你不要城堡,那么就把我们第一个儿子的名字改成……予城,予你一座幸福城堡。她说,好,到时候等她织好了另一半字,她想披着这块蕾丝白纱,像西方人一样穿白色婚纱走红地毯……”
父辈的那个年代,国内物资并不丰富,多数父母结婚时根本没有自己的婚房,有的甚至是租借一个小工棚,两条长条凳子搭一张床,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更遑论,向琴渴望那种西式婚礼是有点儿惊世骇俗的。她特别喜欢新娘子头上那长长迤地的、充满了浪漫梦幻情调的雪白色头纱,当时也算是件奢侈品,并没有专售店。为了自己的新娘梦想,她就自己织了一条。
“她还说,这头纱结婚后还可以当桌布用,或者……铺在她最喜欢的黑色钢琴上,放在面向花园的客厅里……这个傻姑娘……是我对不起她……”
老人说着,又哭又笑,情绪有些激动。
可蓝急忙轻声劝慰,给向予城递了递眼神。
然而向予城眉心的结却没有放松,看着那块雪白的蕾丝方巾,在眼中拼合成一块方形,他的眼眸愈发森冷阴沉,开口道,“姜啸鹤,我叫姓向,不姓姜。妈妈的嘱托我已经完成了。我们的关系,仅止于此!”
说完,他便转身上了楼,不再回头。
老人手中的白色蕾丝方巾,滑落地面,叠成模糊不清的一团。
可蓝愣愣地站在原地,诧异地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
他眼里明明有动容,有渴望,更有爱。他们父子都坦诚至此了,只要再跨出小小的一步,一切陈怨旧仇都可以烟消云散,一切都将焕然一新。
到底是为什么?
“爸……”
楼下的一声疾呼,让已经打开房门的那只手,用力握紧门把,带起一个咔嚓的破响。
脚下如生根,动不了。
良久,没有再大的惊动传来时,他才抬起脚步,吃力地走进了房间。
眼前仍然一片模糊,却有奇怪的东西往外冒。
看到大床时,身体本能地将自己甩了进去。
重重地坠落……
宛如那年第一次知道,他的爸爸,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而他,却生活在肮脏不堪充满腥臭的小巷子里,被小同伴们掷菜叶肆意打骂。
像是坠入了地狱深渊,刺骨冰寒。
楼下,可蓝扶老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