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忠连忙点头,略想了一下便有了计策:“上次风行国际开发的软件还少了一些功能,这次放在第三包里,可以让大唐盛世转包给他们做。”
钟国民点头。宋国忠退出来后,心里十分得意,这一手让雷震霆有苦难言。加这些功能是不必要的,是宋国忠为了酬谢孙得贵几个月的殷勤孝敬而加上的,都是现成的东西,也不必重新开发。雷震霆抢了去也是抢了一只刺猬,下不了口,还得原封不动地包给孙得贵,并且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想起举报信,宋国忠对雷震霆恨得咬牙切齿,他深信不疑是雷震霆所为。
因此,就和刘福瑞、孙得贵二位设了这个局,意在羞辱雷震霆。
王经纬把酒杯举到“皇上”的跟前,笑道:“祝你万寿无疆。”
“皇上”纹丝未动,冷笑道:“这杯罚你丫的。知道为什么吗?罚你丫上次偷奸耍滑。”
“要罚,刘总要跟着一起罚。”王经纬笑吟吟说道,把杯子放下。
“老王瞎说什么?”刘福瑞见把他拉进来,便有些发急,酒不是好东西。
王经纬不慌不忙:“那晚我为什么走?刘总私下让我走的,不想让我喧宾夺主,他亲自出马陪你们二位半天了,我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你少他娘的扯淡,老刘都喝成那德性了,一个劲地在转门里转圈,人家差点拨了110,最后是老陈把他送回家的。他妈的,来了十几个朋友让我坐蜡。”宋国忠眼珠都红了。
王经纬心里好笑,想那晚定让宋国忠颜面无存,让兄弟们回去,堂堂的宋处长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少不得硬着头皮先进包房唱歌,再找销售救驾。让他自己出血买单?他绝不是个慷慨的人。看陈希仁都借机溜走的情形,一定是叫了一圈无人理会。
刘福瑞刚要分辩,王经纬笑道:“我走的那时,刘总还清醒得很,怎么会醉成这样?”
刘福瑞连忙说:“就数你小子清醒,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话让宋国忠听着不受用:“他妈的,你们这群人,陪老子喝酒觉得委屈是吗?跑哇?现在怎么不跑呢!”
刘福瑞和孙得贵不作声,只装没听见。
宋国忠指着一瓶二锅头说:“我这个人做事公平,你们风行国际也想做软件,乾坤软件也想做软件。那晚小孙救了我的急,你代表风行国际把酒一气喝光,你们就平起平坐,一起竞争软件。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喝不喝在你,你老板也不用来找我。”
宋国忠这一招够狠,抬出雷震霆来相压,要放在以前,王经纬只能咬着牙把酒吞下。这回他却纹丝没动,笑道:“在风行国际,我不是负责财政局的销售,我没有权利去处理和财政局业务有关的事情,陪客户喝酒自然有专门的销售,客户高不高兴是他的事情,和我并无干系。老板也怪不着我,因为他没把业绩算我身上。是么,刘总,孙总?”
二人同说:“你公司的事情我不清楚。”
王经纬笑道:“怎么会?”
宋国忠气得脸色铁青,瞪着王经纬,销售本身没有利益关系,自然不愿买账,就不会让你任意捏搓了,惹急了翻了脸岂不自讨没趣,宋国忠虽飞扬跋扈,深知这一点。
“酒来,什么服务员,一点眼力都没有!”宋国忠突然大吼一声。
“三瓶啤酒。”孙得贵冲服务员说。
“谁让你叫啤酒,二锅头,今天,哥哥喝得高兴。”宋国忠嘴里又蹦出家乡话。
服务员上了一瓶二锅头,打开以后,砰地.在桌上,她对这桌客人的忍耐到了极限。
“什么意思?”矮子霍地站起来,比桌子高出一截,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发作,刘福瑞、孙得贵在一旁苦劝。
王经纬冷眼旁观。乱纷之际,雷震霆杀到。“领导,雄风依旧!”他冲矮子一笑。突然看见刘福瑞、孙得贵赫然在座,心里别提多别扭,像吃了苍蝇一样,不由愣了,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要回避,这几秒钟把新仇旧恨都翻出来了。雷震霆仿佛看见分家时的情景,他和刘福瑞各带一帮人在公司大打出手,两人厮杀在一起,拳打脚踢,刘福瑞像疯狗一样从他耳朵上咬下一块肉,终是他准备充分一些,公司重要文件章印才没有被抢去。自此,两家公司虽然隔街相对,两人斗了数年,恨不得对方的公司立刻倒了,人立刻死了,却再也不曾见面,更谈不上要在一起喝酒。刘福瑞虽然心里有准备,见到雷震霆的瞬间,还是气血猛地往上一涌,眼睛就开始充血,勉强把怒火压了一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偷眼一打量雷震霆,除了胖些没什么变化,而鬓角已添了一些白发。孙得贵是个乖巧之人,见场面尴尬,便笑道:“雷总,就等你,坐坐,你迟到了,该罚,该罚。”
矮子嘲弄地瞪着雷震霆,怪叫道:“雷总,想起我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矮子装模作样,左顾右盼。
“这么热闹,我能不来吗?”雷震霆醒过味了,立刻便清楚了宋国忠的用意,这种情形如何开谈?从大唐盛世转包过来他是不愿意的,可是这话怎么跟钟国民说。他现在是有苦难言,只好装成若无其事,况且绝不能在敌人面前失了威风,便笑容可掬,在矮子对面坐下。
“倒上,倒上。”他冲王经纬道。
王经纬给他满了一杯。
雷震霆冲矮子一笑,先自罚一杯,一饮而尽。王经纬暗叹,也真够难为雷震霆的,表明了是来负荆请罪,又给老板满上一杯。雷震霆端起酒杯伸到矮子的眼前,道:“来,来,领导,我敬你一个。”便和矮子碰了一下杯子,一口而尽。
宋国忠似乎找回了面子,趾高气扬,拿出皇帝的派头来说:“老刘、老雷、老孙,听我几句,论公,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喝酒,好些闲言碎语已经传到领导耳朵里去了,有人举报我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今后,你们找我喝酒我也不能应了。今天大家都是朋友,公私兼备,我就破了例,我来请大家办一件公事,老刘拿下了第三包,其中有一部分软件开发,老刘自己能做,老雷能做,老孙也能做,老陈说纪晓梅也能做。本来这是老刘自己的事,他愿意做呢就自己做,不愿做就包给别人,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是大家各找门路,有找我的,有找上面领导的,这个事情又复杂了,给谁不给谁,都是兄弟。我想来想去,还是你们私下商量的好,谁能不能做,谁做谁不做,或者谁便宜谁做。我做个公正。”
刘福瑞、孙得贵二人都说没意见。雷震霆端着酒杯沉吟不语,他很清楚宋国忠是冲着他来的,从刘福瑞这里转包,无论做与不做都异常难受,不做,宋国忠马上回禀钟国民说自己不愿做,钟国民定会以为公司没实力或者自己挑肥拣瘦胡搅蛮缠。做,又做不来,只能再转给孙得贵;刘福瑞挤着价格,孙得贵抬着价格,中间没有一丝油水,刘福瑞、孙得贵二人还不知怎么刁难,既赚不到钱还忍受羞辱,得不偿失。刘福瑞和孙得贵都幸灾乐祸,饶有兴趣地看宋国忠如何捉弄雷震霆。但是雷震霆并没有慌,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盘算好了。他上次给钟国民打电话时,钟国民让他找宋国忠,说让宋国忠给他割出一块来。他想钟国民为何假手宋国忠,一是确实没有控制第一包硬件,不好给中标公司下指令,二是不愿意让他分肥,而让从宋国忠的盘子里出。雷震霆料定第一种可能居大,也就是说这一包的中标公司是侥幸中标,没有很硬的后台,一个计划迅速在他脑中形成。这么肥的一块肉,财政局的几个人谁不眼红,可是谁也不好轻易伸手,可是有一家知根知底的公司洗一道,这钱就好分了。雷震霆就想到了和宋国忠合作,也只有充分利用他的胆大刁钻方可。于是,便冲宋国忠挤眉弄眼,说:“领导,我有几句重要的话和你到外面说。”
宋国忠嘴一撇,叫道:“都是兄弟,犯不上背人说话。”
雷震霆笑道:“百分之一百是好事。”便起身拉了矮子。
矮子老大不乐意,咕嘟道:“拉拉扯扯干什么……”雷震霆便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矮子便顺从地跟了出去。
这边刘福瑞冷哼一声,便上洗手间去了。
“老孙,整一个。”王经纬把酒杯举到目不转睛看着窗外的孙得贵面前。
“慢,慢,咱们就不要自相残杀了,重头戏还没开始呢。”老孙转过头,连连摆手。
“老孙,你小子活得够逍遥的,天天陪着皇上做甲方,高高在上,肥吃肥喝,风流快活。”王经纬笑道,把杯子收回。
孙得贵知道王经纬在风行国际的处境,对他的戒备之心也随之减少。孙得贵轻叹一声,苦笑道:“他妈的,谁苦谁知道,陪着皇上天天吃喝玩乐,可刚做完甲方又做乙方了,大臣们都撤了,我不敢撤呀,得整宿整宿的看着他,一没看紧,不定捅出多大的娄子来。”他看了一下门口,压低声音道:“他烂人一个,喝高了就耍,我也不敢往他家里送,保不齐就闹出人命来。有一次,他高了,凌晨三点,我送他回家,到家他就把老婆孩子从睡梦中轰起来,让服侍他。他老婆顶了一句,他扭头冲进厨房去拿菜刀,吓得他老婆赶紧往我身后躲。他儿子十几岁,比他高出一头,站在厅里一动不动,目光中充满仇恨。他妈慌慌张张去拉他,小孩把头一抬,脸一横,就是不动。我当时吓坏了,赶紧到厨房把他按住,刀口在我手上划了二寸来长的口子。最后,他把菜刀往地板上一摔,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拖出家门。第二天,他在洗浴中心一睁眼,问我昨晚他做了什么,我把经过一说,他一跺脚,说:坏了,我老婆又要跟我离婚了。”
“真是愁死人,他一喝就多,一多就闹,一醒就忘,一忘就喝。”孙得贵满腹牢骚。
王经纬笑道:“你小子别埋怨了,至少,老刘和你付出能得到回报,老宋给了你们一个大单子,也算是投桃报李。”
“你别寒碜人了,老宋的口头禅你没记住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单子多大多肥,老刘跟我说过,实际上,二百万元里头有三分之一被老宋割给他七八个狐朋狗友,他也真敢玩,搞砸了不知算谁的。就这一百五十万元,有三十几万元是他自己的。别看这孙子技术狗屁不通,打探价格比我们还在行,连假的配件价格他都门儿清,掐着数只给我们留了百分之十的利润。好家伙,扣除在他身上花的几万,所剩无几,何况到项目验收还得几个月,没几万块钱哪禁得住他造的?给我的软件才有多少,年底一核成本,我他妈的还剩什么,剩他妈的一身病!”孙得贵的感慨良多,苦笑道:“这些天被他这么折腾,至少折了我三年的寿,太累了,有时候真想不干,可转念一想,不敢哪,客户丢了,工作就丢了,房子就被银行收了,老婆就跟别人走了,真是无可奈何。”
孙得贵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老宋太坏,让老刘使劲压其他公司的价格,刚开始老刘还挺高兴,以为捡了便宜,哪知砍出来的钱都归了老宋自己。真他妈的黑!”
王经纬道:“人家又没求着你做。”
“是!你不做,有的是人哭着喊着抢着做,就算不赚钱,你也不能不做,不做,你就死了,再没有机会了。只要能做,总有机会赚到钱,他妈的,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总会有一次两次我们能把他涮了。”
“是呀!我就搞不清楚,哪冒出来这么些公司。其实,客户之所以有这么多毛病,吃喝嫖赌抽,奸懒馋滑油,归根结底还是公司惯出来的。害人害己,遗祸无穷啊。”
“说得是,可是现在狼多肉少,谁还讲什么规则,不择手段才能在残酷的竞争中生存。”
“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贫贱不移,悠悠千古,几人能够?”王经纬感慨万端。
“你看看这小子,就喜欢装大瓣蒜,天底下就他一人读过书,之乎者也的。”宋国忠和雷震霆相携而来,一听王经纬说话就烦腻。他又冲雷震霆道:“瞅瞅你招的什么人,书呆子一个,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这种人能做销售?”
雷震霆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普歪在椅子上,已经鼾声如雷,矮子跳过去就把他推醒了。
“嗨!嗨!嗨!打雷了,下雨了,收衣服啦!”
赵普吓得一激灵,腾地睁开眼睛,矮子开怀大笑。
矮子回到座位,喝了口酒,道:“这酒喝得没劲,不热闹,没人知道我威风,没人奉承我,走,老雷,换地方接着喝。”
“我没意见。”雷震霆笑道,看了看刘福瑞、孙得贵。
刘福瑞见宋国忠突然转变立场,不知道雷震霆给他灌了什么汤,脸上很不自在,心里很不受用,转念一想:回头这老猴子一高兴,又把我盘子里的一块割给雷震霆,逼着我表态,岂不难办?不如我溜了,主角不在,看你们怎么割,割了也白割,改天找老宋一喝,依然如故!
主意打定后便说:“今晚怪得很,不知撞了什么鬼,肚子难受,我就不
去了。”
宋国忠牛眼一瞪:“你是主角怎么能走呢,同去,老雷请客。”
刘福瑞坚持道:“改日吧。”
宋国忠有些不痛快:“一起干一杯吧。”瞪了王经纬一眼:“你不用了。”
四人便端起杯相互碰,雷震霆、刘福瑞二人谁也没理谁。宋国忠看出一些端倪来,便叫道:“你们俩有仇吗?以后还要精诚合作。喝一个!”雷震霆、刘福瑞二人便皮笑肉不笑地碰了一下,假装喝了一口,刘福瑞便挟着包扬长而去。
孙得贵一看要买单了,便耍滑去洗手间,雷震霆也跟上去。矮子大叫一声:“结账!”便用一双黄色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王经纬。
王经纬气不长出,面不更色。
服务员板着小脸,把单子拿过来,不识时务地递到宋国忠手里。
矮子几下子把单子扯得粉碎,一把甩到服务员的脸上,他怪眼圆翻,叫嚣道:“我长得像买单的人吗?你歧视我个矮,是不是?告诉你,老子随随便便就能把你这样的破饭店买下十几个!你这种货,当小姐都会饿死!”
“神经病!神经病!”小姑娘受到侮辱,掩面而泣。
厨房呼啦一下涌出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厨师,对这桌的客人怒目而视,群情激愤。十几个人围拢过来,七八个年轻男人双目喷火,其中一个身体强壮的大叫道:“不说清楚,今晚你们谁都别想站着离开这里!”
矮子酒顿时醒了,气焰矮了半截,缩头缩脑,不敢说话。雷震霆、孙得贵、王经纬慌忙地拉下他们,找了老板好说歹说,答应赔偿精神损失。雷震霆把王经纬押在饭店谈判便带了宋国忠、孙得贵落荒而逃。
有钱能使鬼推磨,小姑娘倒也实诚,见挨一句骂赚出几个月的工资来,就不啼哭了,王经纬也没费什么口舌。离开饭店,王经纬想直接回家,这时老板适时地来了电话。
“怎么样?赔多少钱?”
王经纬顿时无名火起,他孤身一个在愤怒的人群中周旋,让他们脱了身,老板居然不问自己人有没有事,只关心他的钱。
“几千块吧。”王经纬淡淡地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干吗不敲雷震霆竹杠。
“他妈的,比土匪还狠!你过来吧,我们在‘人间道’。”雷震霆大概意识到自己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了,也就不好意思批评王经纬没砍砍价之类的。王经纬猜宋国忠一定叫了很多兄弟去捧场,让他们看看自己如何呼风唤雨,颐指气使,把男人的面子做得足足的。雷震霆怕自己酒场上应付不来,当然不能放过他这个车前卒子。
王经纬带着极大的不乐意赶到“人间道”,另一方面内心居然隐隐地有一种期待,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一切都源自一个叫冷雪的小姐。他好一阵子没来这里,好一阵子没跟冷雪联系过。
王经纬走到吧台时,妈咪用笑得夸张的表情迎上来:“王哥,好长时间不来了,是不是有新地方了?”
王经纬笑道:“老宋带来不少人吧,够你闹一阵的了。”
妈咪笑道:“宋哥不闹腾该多好,前半场是英雄,后半场是土匪。他们十来人,在VIP包房。”
雷震霆这回血流成河了!王经纬暗笑道。
“冷雪呢?”王经纬问得有些急切。
妈咪笑道:“在别的房间坐台,我让她来见见你。”
王经纬摇摇头:“算了,算了。”便随着妈咪进了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