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忠喝了口酒,摇摇头道:“没这么严重,这帮兔崽子,我很清楚,个个都不是省油灯,哪个上头没有关系,七大姑八大姨,干娘干老子的,比不得公司,要开除就开除;还得哄着他们干活,撂挑子的事情他们不是干不出来,我也只好让他们三分。你刚做财政局,不知道这里面有个规矩,以前但凡中标的公司好歹给他们意思意思,形成惯例了。这次你中标,他们本来就有些意见,又见你不懂行情,自然要发难,这事钟局长也管不了。技术上还是他们说了算嘛。”
雷震霆心想,宋国忠敲不出钱来横竖不会罢休,便笑道:“我哪知这些缘故,你该提醒我,以后还指着他们捧你呢,捧你不就等于捧我吗?你的江山越稳,兄弟的江山也越稳。明天我提三万元,你帮我分给兄弟们。”
宋国忠笑道:“还是避避嫌吧,免得你怀疑我私吞了。”
雷震霆说:“什么话,兄弟之间还分彼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宋国忠大为畅快道:“干了!”
雷震霆又问:“上次我给你提的方案有进展吗?钟局批了吗?要不一起做做他工作。”
宋国忠摇摇头:“老大太忙,暂时顾不上这块,现在报上去也白报!”
雷震霆笑道:“领导,当务之急是赶紧推几个项目,稳固地位,博得领导的信任。你想,只要你抓了几个项目在手,领导想换你也得掂量掂量。我手头有几个好东西,值得好好弄弄,既出彩利润又大。”
宋国忠打着酒嗝,醉眼迷离,笑道:“今晚,只喝酒,一醉方休。”
雷震霆和他碰了一下,又说:“有些事情什么紧要,可能你考虑到了,我顺便提醒你一下,有些投机分子决不能用,原先跟着孟李二人,见你得势了都蜂拥而至,谁能保证没有孟李二人的奸细?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机关单位,斗争异常残酷。”
宋国忠笑道:“放心,哥哥还没有糊涂到这步。”
饭后,二人到“人间道”酣歌,直至深夜方散。
回家后,雷震霆辗转难眠,他觉得应该立刻摆脱唯利是图的宋国忠,和钟国民建立关系;甚至应该趁机搞垮宋国忠,扶持一个听话的处长。
雷震霆是做政府采购起家的,深谙官场的各种潜规则,洞悉他们的各种心态,他知道钟国民岂能坐视宋国忠弄权。只因他不熟悉业务,他需要有内行在幕后点拨,便可以控制全局。换言之,也就是这个内行能控制全局。这个时候,在他脑子一片空白之前,谁早出手谁的胜算就大。
雷震霆上次去财政局,出了宋国忠的办公室,一拐弯,就偷偷地溜到钟国民的办公室,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进门恭敬地一笑,“我给领导汇报工作来了。”
钟国民倒没端什么架子,客气地和雷震霆聊了一会,说了些官话套话,雷震霆适可而止,心想一回生,二回熟嘛,三回四回他就会把戒备松懈下来,只要你足够殷勤,次数多了,也就不分彼此了。
当天下午四点左右,雷震霆把电话打到钟国民的办公室约吃饭,这位局长以忙为借口推辞。当官的不管忙不忙,总得说忙,越忙越说明你有权。雷震霆毫不沮丧,约个处长就得约几次,何况局长?你一约就出来,岂不是显得局长太没水平了。他拐弯抹角地向人打听过,钟国民地位稳固,圣眷正隆,因此没有鸡飞蛋打的风险。雷震霆决心不择手段,不计成本傍上这位大佬。
十四
王经纬原指望财主等人把陈希仁在风行国际的消息泄露出去,谁知他们曾受过老板严厉的警告,口风甚紧,而他自己却被陈希仁挤压的难受。陈希仁为他介绍过一帮兄弟,都是跟他交情不错的,如今却挖他的墙角,帮着赵普抢他的地盘,到处宣扬:小王不及小赵。齐鲁私下把这话转给王经纬,王经纬心里又气又恨,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伺机报复。可巧一次请康林吃饭,她无意中说:“我看老板娘对陈总有些意见,你注意到吗?刚开始叫他陈老师,现在叫他陈总,在财务室私下咕噜:这个老陈。”
王经纬暗笑:老板觉得陈希仁物无所值了,我来煽风点火。
他在冯长荣单位附近的电话亭,给大唐盛世前台打电话。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告诉纪晓梅,陈希仁在风行国际上班。”
他不露声色地回到公司,等着看好戏。
这时,后面的陈希仁接了一个电话,是公司的座机,陈希仁说:“啊,哪位?”便啪地挂掉电话,王经纬转过头来,只见陈希仁腾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王经纬问:“陈总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陈希仁咬着牙说:“他妈的,哪个王八蛋说我在这里上班,要是被人捅到单位,我就永无翻身之日。”
王经纬说:“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希仁一跺脚,道:“纪晓梅都知道了,这女人那张嘴还能守严实?”陈希仁呆了半晌,便火急火燎地出了办公室,一会儿,又一阵风似的杀回来,原来是忘了拿手机。望着陈希仁匆匆离去的背影,王经纬在心中冷笑。不用问,陈希仁肯定去找纪晓梅去了。正低头想着,突然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一抬头,康林双目含情看着他,吓得他心里一哆嗦。她把王经纬看了几秒钟才说:“一会儿到
财务领报销。”王经纬点点头,笑道:“你今天穿的衣服很漂亮啊。”
“哎!是吗?是吗?”她高兴坏了,对自己身上的白色裙子不断地欣赏起来。“我昨天晚上到步行街买的,转了好几个地方才选中的,好看吗?好看吗?”她喋喋不休起来。
王经纬笑道:“你就别跳胡旋舞了,赶紧回吧。”
康林走了以后,王经纬心头的一座小山被拿走了。他摇了摇头,暗道:好看才怪,傻姑娘也不看看自己的身材。一抬头,赵普那对溜溜乱转的小眼珠正盯着他,眼神中含着我明白了的意思。两人眼神一碰,赵普慌忙把目光躲闪开,走过来笑道:“康林对你有意思。”
王经纬心中很恼怒:这小子太多事。赵普当面还叫他王总,背后叫他老王,有时没有倒过来,当面就叫他老王,这胖子在顶头上司的面前腰杆直了很多,很有些分庭抗礼的味道。
王经纬淡淡一笑:“她也会对你有意思。”
赵普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转过话题,道:“王总,我昨晚去找老冯了,这老油条滑得很,净跟我打马虎眼,什么都不说!”
王经纬道:“什么都对你说了,老板就不会去找他了,不知是你在钓他,还是他在钓你?”赵普道:“什么都没问出来,怎么向老板交代,王总,怎么跟老板说好?”王经纬一耸肩:“老陈经验丰富。”说完,便摇头晃脑轻轻哼着
《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临下班时,孟如虎打来电话。
“晚上你带几千块钱,我带你见见老李的庐山真面目!”孟如虎笑道:“但我只是帮你穿针引线,至于将来你能不能拿下老李,全靠你自己;你放心,有我这层关系在这里,老李肯定不会耍你。”
不好说!王经纬心里犯嘀咕,很多人吃完嘴角一抹油,转过头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你不陪他玩上一年半载,休想进入备选名单,处长们谓之为“考察期”。
“现在有不少人找老李吧?”
孟如虎知道老同学的心思,笑道:“你就别转心眼儿了,老李失势后,那帮势利小人全都躲瘟神一样躲着他,转而投靠宋国忠,他妈的,真是世态炎凉!现在老李还能吃回头草吗?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你小子偷着乐去吧!我可不强人所难,去不去,你小子定!”
王经纬大笑:“知我者,老孟也,那就来个三英会!”他清楚这钱从财务借不出来,便从卡里取了五千元。上了出租车,接上孟如虎,再接李福山。一路无话,直奔著名的“逍遥楼”。
王经纬要了一包间,房间装修得富丽堂皇。他知道这些见多识广有钱单位的处长主任们对进餐的环境要求很高。孟如虎把他引见给李福山的时候,这位长得很富态的副处长不冷不热地跟王经纬打了几句哈哈,老是拿着架子。拿着王经纬的名片瞟了一眼,念道:“南番天健、总经理、王经纬。”便随手放在桌上。王经纬笑吟吟地把菜单递给李福山:“领导点菜吧。”李福山仍是打着哈哈:“你点,随便,随便。”这一“随便”就是难题,你要点的满桌都是他忌口的菜,他也就把你随便了。孟如虎抢过菜单,冲他们一笑:“点菜我最拿手,保管李处长爱吃!”孟如虎不愧是在大单位历练过的人,当着外人的面,总把李福山的头衔挂着。
孟如虎让王经纬点酒,王经纬征求李处长的意见,后者笑了笑,道:“随便,喝一点就行。”王经纬发觉在提到酒的时候,李福山的目光陡然一亮。他想起老同学的提示:此人酒量大得没边,而且嗜白酒,但只喝几种高档酒,王经纬不顾酒单价格表晃眼的数字,直接要了五粮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福山满面红光,开始变得亲切起来。
王经纬举起酒杯第三次敬他。
王经纬满脸堆笑,大声道:“李哥,小弟曾经读过几本相书,今天一见哥哥的相貌,真是不同凡品,广额丰颐,朗目隆准,五府均呈富贵之气,加之哥哥脸型似虎,甚有官威,以此推断,大哥将来仕途无量,富贵无比。”话一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恶心,诧异自己居然能胡诌的这么流利。
李福山听了,登时很高兴,胖脸上像开了花一般,端起酒杯跟王经纬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看着王经纬笑道:“小王,坐,坐,你很投我的脾气,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不分彼此!”
孟如虎笑道:“王总净胡扯,现在人除了要饭的,哪个不广额丰颐,脸肥肚子圆,都大富大贵,那我们还值什么钱?”
三人大笑。
孟如虎放下酒杯,突然敛容正色道:“李处,说真格的,现在还不到我们发笑的时候,王总不是外人,他一只脚还踏在雷震霆的贼船上呢!钟老大虽然划出一块地盘给你,可老宋说卡你脖子就卡你脖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除掉老东西,取而代之。”
李福山看了王经纬一眼,苦笑道:“我何尝不想如此!可也不敢轻举妄动,怎么说,现在和老东西还能相安无事,我手头的小单子,他也不来抢了。可是,他从不让我单独见老大,老东西比以前勤快多了。”
孟如虎道:“我看老大这个人野心勃勃,权力欲望极强,是个铁腕人物,一定不会让宋国忠为所欲为。”
李福山赞同道:“我也不相信他会对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视而不见。”
孟如虎道:“所以,国忠之死,指日可待!”
李福山笑道:“这样最好!”他顿了一顿,道:“马上有一个大项目要出来了,老宋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到处找公司做方案,老大让我也拿一份。”
孟如虎呵呵一笑:“你准备怎么拿?”
李福山笑道:“比老宋便宜,兄弟们又不白辛苦就行了。”
孟如虎摇头道:“看来老大想撇开你们自己玩了。”
二人顿时沉默不语,王经纬怕冷了气氛,赶紧劝酒。
兄弟们碰了一杯。孟如虎笑道:“老陈、老王是一支奇兵!老宋现在和雷震霆走的很近,老王潜伏在他们的内部,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经纬道:“我猜得不错的话,雷震霆肯定背着宋国忠找到钟国民了。他一向过河就拆桥,岂能把那位宋处长放在眼里。”
孟如虎深以为然:“这家伙好走上层路线,不会这么老实。老李你得点点宋国忠,离间他们,他们本来就相互防备,很可能出现内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