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奔跑,没有尽头的奔跑!整个世界静的好似只有他的心跳声'噗嗤,噗嗤'的。
他不停地奔跑着。突然,一根树藤绊住了他的脚。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倒。突然有个声音越来越近,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内心恐惧的要命,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退,嘴里不断呼着,“不要,不要……”不一会儿,一个蒙面女子的身影犹如闪电般飞到了他面前。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不断地靠近他。女子的面目一点一点地狰狞起来。他不禁大声叫喊“……啊……”
“啊……”拓跋恪一身冷汗地惊坐起来。口里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拓跋恪惊魂失措地抱紧被子。又是那个可怕的梦,这个梦一直跟随了他整个少年。成年后好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今天是怎么啦。
此时天未破晓,拓跋恪却已完全没有了睡意。他索性披衣下床,坐在窗前等待天明。
黑暗中,他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件往事。虽然他那时还小,很多事如今已经记不起了,但是这件事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是他被送来柔然的路上,快要进入柔然境内的时候。他和护送他的魏国兵士在一个驿管里歇息。当夜,他迷迷糊糊的被人掠走了。他感觉身子轻飘飘地在半空中飞了起来。当时他拼命地想挣扎,可是身子却一点动弹不得。昏沉中他被人扔进了一个破屋子里。
半睡半醒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姑姑,你不能杀他。听声音是一个比他稍大的少年。
那个被称着姑姑的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从露出的那双眼眸里,他看到了杀戮。
只听到那蒙面女子说:“公子,只要把他杀了,明天我再把你放入马车,柔然人接走的就是你,柔然那边并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魏国二皇子。十五年后,你就是以皇子身份归来的。你依然是皇子。”
那少年却不情愿,“可是姑姑,他还是个孩子,他这么小就要离开自己的母亲,去异国他乡生活。他其实挺可怜的。”那蒙面女子不肯作罢,“他可怜,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难道你不可怜吗,你生下来就被亲生母亲抛弃,被追杀,而后跟着我流浪江湖,你本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而我又不可怜吗,因为你,我不能回去复命只得隐姓埋名再次飘落江湖,为了救你,我失去了我最爱最重要的人。是你们拓跋家欠我的。”女子越说越激动。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同病相怜啊姑姑,我们不要互相残杀好不好!”说完少年已哭了起来,“如果我们也这样残忍地不折手段,又与他们有何不同!”
由于少年的坚持,那个女子没有下手。可是也没有放他回去。女子临走时说:“我不杀他,但我也不会放他走,如果明天魏国交不出皇子,就等着两国开战吧。”说完她就离开了小破屋。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第二天早上,阳光从屋顶的缝隙照射在他的头顶。那种暖洋洋的日光让他误以为自己还是在那华丽舒适的床榻上。而激烈的头痛却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直到一只小手轻轻地帮他擦拭额头。他眯了眯眼,眼前依稀是一个俊俏的少年。他觉得他的皇兄和那些皇姐们已经够漂亮了,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比他们还美上几分。他正想着,那少年对他说,“你快走吧,等下姑姑回来了你就走不了了。”他全身无力,很虚弱地说道:“我走不了,我感觉全身没劲。”那少年说,“你必须在今天响午之前赶回去,我来背你吧!”于是少年背着他,逃出小破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走出了那片树林,前面是一条弯弯曲曲、长满野草的小路。
突然,少年脚下啷当一声,二人一起摔倒在地。这时他才发现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苍白,额头汗珠犹如豆子般大。
“你怎么了,小哥哥。”他趴在地上关切地问道。
我、心、痛、病、又、犯、了。没、关、系、的,休、息、下、就、好。他用了很长时间把这句话说完。双手捂着心口。表情甚是痛苦。
然后又痛苦地说:“你延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不远就进入了官道。然后你顺着官道往前走,不用一炷香的时间你就能看见你们昨日入住的驿馆了。”
他可怜楚楚地说:“小哥哥,可是我不想回去。他们要把我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不想去,我想我的母妃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终于缓过来了。少年对他说:“你不能不去,你不去的话就会死很多的人,你一个人可以换很多人的命。”他当时并不懂,其他人的命与他有何关系。
少年又对他说:“你乖乖去,以后等我病好了,我就去找你,然后我再带你回来。”
他信以为真。于是他们拉勾勾,他们同时念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他还记得他们两只小手勾在一起时他清楚地看到他的右手虎口处有一粒红痣。
坐在黑暗中的拓跋恪也念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原来你骗了我这么多年!那时他还小,还真以为他会来找他。慢慢的他长大了,有时他也笑自己傻,竟然相信那童年的把戏。
广阔无边的草原被一望无际的白雪覆盖。此时正值春季,白雪依然皑皑。每年都要到三四月份以后草原上的雪才完全融化。美丽的青草才开始茂盛起来。
天色已明,白昼开始。
拓跋恪穿着一件白色绒裘衣,头上戴着草原上冬季的厚帽子。一身柔然人装束,站在帐篷外看着雪地发呆。可能连他自己也都快忘记了自己是魏国人,还是堂堂的二皇子。可能再没有像他这么落魄的皇子了。他自己心里不禁嘲笑起自己来。这是他来柔然的第十六个年头了。他努力的在脑海中回想有关魏国的一切,可是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身边的奶娘,他可能真以为自己是柔然人。在来柔然的前几年,柔然的王子伏图和一些贵族的小孩子经常欺负他,他每次都只有挨打的份。每次打得遍体鳞伤回到帐房时,奶娘都会流着眼泪说,要是淑妃娘娘知道了,不得多心疼啊。提到奶娘口中的淑妃娘娘也就是他的亲娘,他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了。只有离开之时的两句话,他一直记着:保重,无论多苦都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希望,拓跋恪心里苦笑着念这两个字。
“少主,进里面来吧,虽已开春可天气依然寒冷。可别冻坏了身体”。这个关切的声音陪伴了他十几年。光阴似箭,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了。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当年还容貌俊秀的女人了,人至中年,容颜已碎。
拓跋恪转身看着奶娘,说道:谢谢!他是谢她的关心,亦是谢她这十几年如一日的陪伴。如果没有她,可能他坚持不到现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