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外面起了雾,没有一点风,整个院子像被罩住了,有点闷。
那油灯豆大的一点火苗愈加昏暗,忽然被风吹得晃起来,时而缩成小小的一点像要灭了,却并没有灭。外面的巷子里有了点响动,像脚步声又不像,沙沙地两下,像风吹动地上的落叶,可整条巷子都没一棵树。
“叮铃”一声脆响,正在打瞌睡的燕迟眼睛睁开来,抬头看门口,空荡荡的夜色像暗沉沉的水,轻轻荡开几道波纹,显出一个人影子来,在门外飘了飘,忽一下就到了桌前。
桌面上放着一只盘子,里面放着那块冷糕,影子没面孔,却偎上去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人影带进来一阵寒意,宁采璃搓了搓手,点了一根香,插在香炉里放在盘子边上,然后嘴角上翘,做了一个很规范的露八颗牙的笑的表情,十分柔和地问道:“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她其实心里觉得这样对待一个鬼魂很滑稽,可没办法,这是老板要求的——来者是客,要像春天一般温暖。
呸!凭什么他们带给我三九天一样的寒冷我却要报之以春天般的温暖?
宁采璃肚子里腹诽,脸上却定格着笑容,弯着眼睛看着那道鬼影子。
影子嗅到了香气,又往桌子边上飘了飘,嗓音很粗,听起来像是个胡子拉碴的四十岁大叔:“我想吃福顺斋的烤鸭。”
原来是个吃货,宁采璃跟燕迟对视了一眼,后者冲她眨眨眼,然后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很程式化地问道:“是要烧给您还是……供一下就行?”
鬼影:“供到我坟头上就行。”
宁采璃拿起笔:“请留下您的坟头,哦不,是阴宅的地址。”
片刻后,屋里寒气散尽,摇来晃去的灯火又恢复成一颗安静的黄豆,宁采璃对燕迟道:“烤鸭钱你先出了吧,回头找老板报销。”
燕迟哼笑,挑着眉看她。
宁采璃有些难为情,道:“要不算我借的,等季清禾回来,我找他拿了就还你。”
“好啊,那我要和你一起去。”燕迟道。
“这可不行。”
燕迟叹口气,眼珠子转转,道:“他又不在,你不说,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那不好吧?”宁采璃看看他,有些不自在的摸摸耳朵。
凤凰巷是城郊一条很偏僻冷清的巷子,很长,很窄,很旧。这巷子很古老,据说早年出过皇后,所以才取名叫凤凰。原来的住户很多,后来政府说拆迁就都搬走了,巷子后来却一直都没拆,荒废了很多年,方圆三四里都没什么人住。
某天,一扇院门忽然开了,挂出来一盏白灯笼,晚上的时候会亮起来,院子里却没灯光,这院子白天从来都关着门,黄昏的时候就开了,偶尔有人路过,也只看见黢黑黢黑的夜色里一盏孤零零的灯笼亮着,像团鬼火,情形就显得越发诡异,更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这里。
冷清的院子在晚上却很热闹,迎来送往,生意兴隆,只不过来的都不是人,而是形形色色的鬼。
人是无法预料到自己的死期的,很多人在死后会遗憾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挂怀良久,流连在人世不肯去投胎,这是违反规律的事,会有冥界的鬼差来拘魂。
这个时代是人口膨胀的时代,阳世是活人居住的地方,阴魂多了自然不好,冥王表示自己也很头疼,因为手底下得力的人手太少了,完全够不上用的。
于是这个时候就有人表示自己愿意为冥王打工,比如季清禾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