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洼面带怒气地走了出去,又重重地带上了门。
红梅十分镇定,她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才拿起扫帚打扫。
晚上回来红梅又问。
李洼依旧不作声。
到后来李洼实在禁不住红梅的盘问,怒道:“你愿意相信就相信!我可以告诉你,我在下面经常嫖!上次让你打钱,也是去嫖了!”
以后红梅没有再过问。
经历了一场风波之后,李洼连偷树也偷不成了。那群人将他视为眼中钉,扬言只要他一出李家村就让他爬回去,自然不会再让他一起参与行动。没有集体李洼也不敢单干,于是有几天时间李洼一文不名,麻将发财计划也不由自主的搁置了几天。不过李洼毕竟是李洼,很快他就想到了办法。既然偷别人的怕被抓,偷自己的不就没事了!
李洼首先将自家能卖出去的树全都砍了,一车拖到木料厂卖了。从此以后李洼无法自拔,树砍光了李洼又开始卖稻谷。家里辛苦积攒在仓里的稻谷一口袋一口袋被李洼往外搬,李母伤心欲绝哭天喊地,李父视若不见眼不见心不烦,红梅也是无动于衷。稻谷很快就被搬完了,没东西可卖的李洼又盯上了家里的家具。李父手握斧头站在房门口,扬言李洼若是敢动他的东西就把他劈死!李洼只好搬自己的,与红梅结婚时的家具被她倒卖一空,甚至打起来那张大床的主意。这回红梅说话了,表示不论如何也不准李洼把床搬走。李洼罕有的听从了,因此红梅睡觉的地方才得以保存!
虽然李洼不断兴风作浪,但李家一屋人的生活在红梅的把持下还是平平稳稳没有出现太大波折。早在李洼还是卖树的时候,红梅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打稻谷的主意,于是极有远见的藏够了一家人口粮。李洼觉得很奇怪,多次打听红梅藏口粮所在,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随着家里的东西一件件卖出去,李洼靠麻将致富的梦想也面临着崩溃的边缘。李洼不得不再次为自己找条出路。曾有许多人担心李洼狗急跳墙会在村里大肆偷盗,最终李洼以实际行动驳斥了这些言论,即便他身上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他也没有打别家的主意!盗亦有道,李洼认为偷自家东西就不算强盗,这个观点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李洼可不想成为一个颜面扫地的强盗!偷树在他看来当然也不算偷。
如今口袋已空空如也的李洼看上去倒是正常了些,如今他昼伏夜出,麻将似乎已成往事,痴心妄想异想天开的想法也好像不见了踪影。眼见靠着麻将发财无望,李洼反而回归了正常。闲居无聊之下李洼开始和村民一起夜出打渔,聊以度日。红梅见他收心,脸上虽然冷冷淡淡一如既往,心里还是很开心,于是掏出珍藏许久的积蓄给他买了台打渔机。李洼这回倒是比较现实,没起什么野心,打渔也纯属娱乐。
此后李洼夏天打渔冬天打猎,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只是家里家外的农活他绝不沾手,每到春秋农忙季节,他就是村里最为悠闲的一个。红梅去插秧去收个稻谷,他就在家里煮煮饭晒晒稻谷。李父如今与他像是有了不共戴天之仇,自己搬到养殖场残存的屋子里去住了,两父子过门不入。李母担心李父,也和他一起住了过去。李洼闲来无事也经常带着儿子满山跑,李雷也逐渐对这位顽童一般的父亲起了好感。一家三口虽然说不上其乐融融,倒也算是和和乐乐。
红梅家里家外一手操持,没想靠李洼也知道靠不住。在她的努力下,总算把这个家带入了一个还算正常的轨道。如今红梅和李洼的关系也改变了不少,偶尔还会开开玩笑。红梅此时人过中年,随着阅历的增加人也沉稳了不少,对李洼更是宽容,而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如今也总算如愿以偿,她还是希望一家人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生活。红梅知道李洼如今只是心灰意懒,一时之间找不到路子东山再起,又渴望一步登天,倘若有一天他又看见一丝希望,那必定又会开始折腾,这点红梅也深知。所以如今的日子过了一天红梅就感觉是赚了一天,如果哪天李洼又开始不安分,她也只能提前做好接受的准备。她也只能求上天收去李洼那颗不安分的心。
如今李洼被誉为村里第一闲人,无论哪家有事都喜欢找他帮忙,李洼也是闲不住的个性,只要村中有事一定欢欢喜喜的去帮。自家劳动他绝不沾手,给别人干活却十分卖力。李洼自己也觉得奇怪,仔细一想又想通了,给自家干活就只有红梅在身边,说话也要小心翼翼生怕惹着她,哪有给别家干那么轻松自在,一群人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开开玩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憋着!
今天村里有户人家盖猪圈,找李洼去干白工。所谓白工就等于白干,一份报酬没有,主人家给顿饭吃。
李洼满口答应,心里竟觉得轻松不少。红梅知道阻拦不住,也就没说什么。
主人家几乎把所有留在村里的中年人都请了过来,发小情谊非比寻常,手脚虽然忙碌嘴巴却也没空着。在这种场合李洼永远是绝对的核心,几乎所有的话题不是围绕着他就是他提出来的!李洼见多识广,经历更是无比丰富,说起来自然也头头是道,总能把别人逗得哈哈大笑。
话题又到了李洼身上,不过别人说时却把声音压低了些,搞的有些神秘。
有人神秘兮兮地告诉李洼:“我昨天进城看见小雨了!”
李洼这一惊差点儿没摔倒,脸部僵硬了半天,许久才又活动。
李洼:“小雨?你没看错吧,她还在县城?”
“我怎么会看错!我前天打了些鱼,昨天到县城去卖,她在市场买菜,就从我面前走过去的,这还有错的!”
李洼又出了半天神,谁也不知道此刻面目呆滞的他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才又问:“她……她怎么样,看上去还不错吧?”
那人沉吟一会儿:“嗯,看上去还好,我看她提了个篮子,里面放了些肉,日子应该还是不错的!”
李洼没有再说话,活也干的心不在焉,好容易干完了,他饭也没吃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
这晚李洼表现的很奇怪,他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言不发,身边放着烟和打火机,烟蒂烟灰已落了一地。
红梅干完活回家天已黑了,若不是看见烟头火光闪耀,差点儿踩到他。李洼还是没发出声响,空气只能传递他抽烟时微弱的声音。
红梅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坐在这里,我差点儿踩到你!你干嘛,做饭了吗,饿死了!”
李洼这才醒过来,吐出一口烟雾如梦惊醒般看着红梅说:“你回来啦!”
红梅:“什么我回来了,我早就回来了,你刚才没看见啊!饭做了么?”
李洼哎哟一声:“忘了忘了,我现在去做,你等等!”
他刚要站起来红梅手已经搭在他肩膀上。
红梅:“算了,我去做!你想什么呢!”
李洼无言以对。
红梅边走边对他说:“你去搬个凳子,地上凉!”
李洼又陷入沉思,又没听见红梅说话,只是随口“噢”了一声。
红梅往厨房走地时候又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奇怪,但也知道他根本就没正常过,所以也就没往心里去。
第二天一早红梅起床时李洼已经不见了,桌子的饭菜都已准备好。红梅叫了他几声,没听见回答就算了,火速吃了点儿饭就拿着行头上山去了。
傍晚红梅收工回家时李雷正蹲在家门口自得其乐地玩着泥巴,书包仍在一旁。看见红梅李雷老远就开始招手,大叫道:“妈,你快来啊,我没钥匙,进不去!”
红梅拉着李雷又捡起他的书包,打开门说:“你爸不在家啊,怎么还没回来?”
李雷:“爸不是去找你了么?他跟我说他去找你了啊!”
红梅:“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李雷想了想:“早上,你出去以后。”
红梅蹲下来说:“我出去时候你爸就不在了啊!”
李雷:“你走了他又回来了,在房里翻了半天,还问我知不知道你把钱放在哪里了!”
红梅跑进房间揭开床板,原本压着的钱已经不翼而飞。红梅倒也没生多大气,心想一家人的钱他要用就用。红梅只是想不明白,李洼到底干什么去了。
红梅坐在椅子上苦苦思索,李雷安慰她说:“妈,你放心,爸爸说他去找你,他没找到你就要回来的!”
红梅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心想也是,待会儿他回来问问不就知道了。红梅站了起来准旗去做饭。
这时李雷又说了:“妈,你今天去县城了么,爸爸说他要到县城去找你啊!”
这一下当真是晴天霹雳,红梅如同遭了五雷轰顶,瞬间瘫软在椅子上,泪水涟涟。衣服在无风的情况下也在自己抖动。
红梅巨大的反应也吓坏了李雷。李雷立马哭了出来,小手擦着红梅的泪水不断问:“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红梅泣不成声,一把抱住李雷,紧紧把他箍着,好像是要把他固定在自己身上。李雷惊叫一声连说:“妈你抱疼我了,你抱疼我了!”红梅依旧没有松手,劲道也没小下来,仿佛一旦松劲他就会随风而去。
李洼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也黑沉沉的没有开灯。李雷睡了,红梅正坐在黑暗之中等他回来。
李洼推门进去顺手拉开了电灯,转头看见红梅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吓得脸色发白跳了起来。待看清是红梅这才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说:“你怎么也不做声,吓死我了!”
红梅冷道:“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我!”
李洼不解地说:“我做什么了?”
红梅:“你心里知道!”
李洼挠挠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红梅伸出一只手:“拿来!”
李洼:“什么?”
红梅言简意赅:“钱!”
李洼反应过来伸手在口子口袋里掏了半天,把一叠钱放在了红梅手上。红梅数了数,没少多少。
红梅:“你要是心里还有这个家,要用钱你尽管拿,我不会换地方。要是没有,你一分都别想动!”
李洼:“你什么意思,我不是都给你了么,是,我是用了一点儿,那么不多啊,大头都给你了!”
红梅:“我不是说钱,我是想问你去哪里了,去干什么了?”
李洼没有回答,头不自觉地放得低了一些。
红梅笑着说:“你是不是去找小雨了,是不是去找李雷他妈了?”
李洼听见这笑声心里有些发毛,顿时觉得似乎自己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红梅:“找到了么?”
李洼:“没找到。”
红梅:“那你是不是还要去找?”
李洼又怔住了,实在不知道什么应答。
隔了许久红梅说:“你要找我不拦着你,但我告诉你,李雷是我儿子,他是我儿子,谁都别想抢走,他是我儿子!”说着说着情绪已然无法控制,喊得石破天惊。
李洼怔住了,看着红梅不禁有些害怕。
红梅捂住嘴压制住哭声,擦了擦眼泪回屋睡了。李洼关了灯在屋里坐了许久。
第二天李洼起床时红梅已经在收拾碗筷,李雷也背着书包正准备上学去。李洼走到厨房端个碗揭开锅盖,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李洼问道:“饭呢?”
红梅没理他,把李雷送出门后才回来说:“你既然还要去找那个人,从今天起,你别想吃这个家里一口饭一口菜,更别想花一分钱!”
李洼端着碗呆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这也是我家啊!”
红梅:“没错,这也是你家,可你摸摸你的良心问问,这个家里哪一样是你赚来的!就这快倒了的破房子都不是你修的!”
看着震惊地李洼红梅好像心软了,她接着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家,要咱们就好好过日子,不要你就去找她吧。但是我告诉你,你别想把李雷带走,他是我儿子,你要是想把他带走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说完就背着背篓出去了。
李洼缓缓放下手中的碗,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吞云吐雾之间苍白的脸若隐若现。他突然咳嗽起来,一口烟吸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