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洼带着孩子回家,一家人除了红梅都开始围着孩子转,红梅本也希望加入他们的阵营,可不论怎么样李洼就是不许红梅染手孩子,哪怕红梅只是远远看着,李洼也在一边用提防的眼神观察着她。久而久之红梅也放弃了当初幼稚的想法,凡是和孩子有关系的,她连碰都不碰一下,无论孩子怎么哭,她都不会去哄哄。自从红梅表明了这种态度,李洼对她倒是亲切了不少。
小雨仍旧每个月来一次,每次她一出现,红梅就主动退避三舍,绝不与她面对面。小雨也没再找红梅说过话。
自打李洼把孩子领回来,村里的闲言闲语就愈演愈烈,李长根每回去养殖场都会给红梅带去一些闲言碎语,李长根说村里大部分人都很同情红梅。刚开始红梅也一直自伤自怜,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倒也渐渐想开了,不论旁人的话说得如何动听,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故事,不会引起她一丝的涟漪。红梅每天都呆在养殖场,没有特殊情况坚决不出去,养殖场成了她真正意义上的家,她就连睡觉都睡在这里。以往李父李母出于内疚经常帮红梅打理养殖场,没事儿就和她说说话,尽力宽慰着她。自从小孙子回来之后,二老的世界就只剩下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对红梅基本不管不顾,甚至连红梅一连几天没回家都没发现。
李洼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决定给儿子取名为李雷,其用心显而易见。
李雷长的很快,一岁多一点儿就已经可以咿呀咿呀的说一些简单的话,也会叫爸爸妈妈。李洼从来不让他叫红梅妈妈,只管她叫姑姑。红梅也不在意,有时候情不自禁想抱抱李雷,但总会在快接触到他的时候戛然而止,脸上的爱怜也瞬间消失。李洼看着她这样,心里反而少了些顾虑。
养殖场的的规模在红梅的把控下越来越大,效益也稳步提升。于是红梅产生了修房子的想法。红梅把原材料价格打听得一清二楚,还特意找了几个封匠师傅咨询,最后综合家里的积蓄,觉得修个房子已经差不多了。反正基脚早已下好,只要把水泥、砖、瓷砖等必备物品买回来,在请两三个封匠师傅,不日就能开工!红梅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安慰,她把这看成是对家庭一项重大的贡献。
红梅把这个想法跟李父说了,没想到一贯坚持要李洼修房子的李父这回偏偏支支吾吾不置可否,让红梅去找李洼商量商量。原本踌躇满志的红梅刚刚起步就遭到了挫折,不免让她心里有些嘀咕,不知道李父心里怎么想的,猜也猜不透。无奈之下红梅只好去找李洼商量,李洼的态度更加干脆,直接反对,理由是现在的钱都要给儿子留着上学。这个理由红梅倒也还能勉强接受,毕竟她也知道上学对任何农村家庭来说都是一项巨大的开资,必须做到有备无患!可她虽然能够理解,心里又觉得不服气,毕竟孩子还小,要未雨绸缪总也不能铺这么长的线!再说了,修房子好处也不少啊!钱存着虽然心里踏实但起不到什么作用啊,变成房子至少还能遮风挡雨提供一个更舒适的环境!红梅满肚子的郁闷苦于无处宣泄,只能自己放在肚子里供器官相互交流,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说动李父,请他主持大局!
红梅不厌其烦的跟李父说着修房子的种种好处,李父始终保持着不置可否的态度,说话也遮遮掩掩,经常没等红梅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让红梅下不来台。敏感的红梅也知道李父这个态度就已经说明他持反对意见,可红梅还是不甘心,希望有一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幸的是,红梅无意之中听到的一场对话让她残酷的认识到,不论如何精诚,这金石只怕是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
对话发生在李氏父子之间。
也是无巧不成书,那晚红梅回家准备背些饲料回养殖场,还没进门先听见了父子谈话的声音,而且听到的第一句就提到了她的名字。
红梅听见李父的声音说:“红梅说想修房子,跟你说了幺?”
李洼:“说了,我没答应!家里这些钱现在都要留给儿子读书!”
李父叹道:“读书都还早,以后可以再考虑。我是想这房子是可以修,但不能由红梅撑头修!”
李洼:“这是为什么,她修我修,谁修不都一样!”
李父声音小了些:“不一样啊!她修就是她的,万一以后你们要是搞不好了,这房子怎么分?不过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咱家的大部分钱现在都在她手上,万一她哪天要是跑了,你这些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啊!”
李洼:“我觉得红梅不会的,我不反对修房子,只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要给儿子做好准备!”
站在外面偷听的红梅听到这句话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一种名为安慰的情感迅速占领了她。
李父接着说:“唉,红梅以前是个好孩子,可现在咱家是一片混乱,你又不肯让她当小雷的妈,她心里难免有想法啊!自从小雷回来,她就不像咱家的人了,咱们三个平时也很少过问关心她,我是怕她哪天承受不住性情变了,一狠心做一些对不起咱家的事儿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唉,我们是对不住红梅,但也不能不防着她啊!”
李洼很久都没出声,显然李父的这番话已经引起他的重视。红梅刚刚热起来的心,又一点点凉了下去。
李洼:“唉,红梅是很好,但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不敢让她抱抱小雷!她要是真对我有意见,我也没办法,要是哪天她真把钱全都拿了跑了,我也不怪她!”
李父:“你怎么能这么想,虽说我们现在对红梅不如以前,但以前我们也没亏待过她啊!再说了,养殖场是你一手办起来的,这可是咱们家以后的保证啊!要想让小雷过上好日子,这养殖场必须留着,而且要留在自己手上!我想好了,过两天就跟红梅说,让她回家来,我自己去看着养殖场!你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偶尔也要去那里看看!”
李洼没有出声,红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李父接着说:“另外,修房子的事儿也不能答应她,就算要修也要由我亲自掌控,钱必须都归我管!她要帮忙就帮忙,不帮忙就在屋里呆着,帮着你妈做点儿家务!”
红梅又听到了李洼的声音。他说:“你打算怎么跟红梅说?”
这话一出红梅就知道李洼始终是站在父亲那一边的,或者可以理解为,李洼事事都在为儿子打算。李父的声音再度响起,红梅没有听下去,她转身走回养殖场,心里象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路上连方向都分不清楚,走错了好几回路。第二天红梅才回去背饲料,李父看见她有点儿想躲,红梅叫住他说:“爸,您不用躲我,我再也不跟你说修房子的事儿了!”李父脸上有些难看,仿佛一个被突然将军的下棋之人,哼哼唧唧打了个圆场,一转身就避开了红梅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明白红梅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李父收复失地的计划逐步开展,红梅心已冷到了极点,对李父的招数采取视若不见的态度。刚开始李父假意顺路走到养殖场看看,红梅除了叫了他一声什么话也没说。随后李父经常有意无意的跟着红梅去养殖场,美其名曰为儿媳妇着想,不想让她太累。随着李父的介入,红梅倒也是轻松了不少,心灰意冷的红梅也乐得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闲。
随着一段时间的潜伏,李父认为时机已到,决定彻底夺回养殖场的管理权。这天李父把红梅叫回了家,做了一桌子好饭好菜,吃完就跟红梅摊牌。
李父:“红梅啊,养殖场现在规模越来越大了,你一个妇道人家管着那么大个厂子也累,我跟李洼商量了,要不你就回来帮你妈做点儿家务,养殖场你就别操心了!那里环境也不好,万一得个什么病,得不偿失啊!”李父早已准备一大套说辞,不论红梅如何反应,他都能背书一样背出一大套道理。
没想到李父机关算尽还是得到了一个无法置信的回答!红梅只是平淡地说了一个字“好”,之后就没了下文。
大出意料之外的李父没想到红梅答应的如此斩钉截铁,一时倒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他才安慰似的说:“红梅,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你考虑,你可别多心啊!”
红梅反问道:“我多什么心?”
李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心里有话却又不知道这么说,如鲠在喉。李父毕竟老谋深算,就此打住了谈话,心说目的已经达到,再说别的也没什么用,而且照此下去自己一不留神只怕就会把那个收复失地的计划和盘托出!
李父离开房间不久,红梅也走了出去。
李父问道:“你去哪里?”
红梅:“去撒食,明早我就回来!”
李父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看着红梅心里却也有些萧索。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父就踏着欢喜的步伐前去接管养殖场,等他脚步蹒跚地走到养殖场,曙光才越过四周连绵不绝的大山照射进来。
李父叫醒红梅,红梅半眯着眼打开门。
李父殷切地说:“红梅啊,我来接替你了,以后你别这么辛苦,就在家里洗洗衣服做做饭,好好过过日子!”
红梅勉强笑了笑。
李父跨进门,顺手拉开电灯,一瞬间李父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踪影,只有恐慌凝聚在他脸上。红梅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打着哈欠,没注意到李父瞬息万变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李父仍然没有出声,红梅这才有点奇怪,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更奇怪了。
红梅:“爸,你怎么了?”
李父没有回答。红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如坠冰窖,从头到脚被寒气笼罩,连思维仿佛也被冻结了。
所有的鸡鸭全都直挺挺躺在笼子里,养殖场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安静!
李父伤心欲绝,走上前手抓着铁丝网织成的笼子,语无伦次地说:“怎……怎么回事?快,快找个医生来看看!怎么回事……”
红梅只觉得天象是塌了,浑身失去了力气,只能顺从心里的意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收到消息的李洼飞奔到养殖场,此刻天已大亮,许多得到消息的村民纷纷到养殖场凑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父依然唉声叹气。
红梅仍旧坐在门槛上,全身上下就只有眼皮偶尔动一动。
李洼也很绝望,他在养殖场里跑了一圈,这才完全死心,不甘心的看着最后一丝希望与那些畜生一样灰飞烟灭,可他无能为力。李洼悲恸地踢着铁丝网,手上青筋暴起,神色十分痛苦,完全是一个绝望之人最终无奈的发泄。
李父托人从村外请来了一个兽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