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叫着落地了,是个女孩,妈妈像其她女人一样疼得满头是汗,见是个女孩,她不愿多看一眼,只淡淡的对接生婆说:“女人注定是要受苦的,不过这个孩子倒是有些特别!不像其它孩子哭那么长时间。”“不哭!将来命好。”“女人命都不好!”母亲直摇头,她(外婆)像是睡在由无数条神秘的黑丝织成的无边无际的太空网中听到了母亲和接生婆的对话,她在努力判断这是不是她们的原话,但凭直觉应该是,一种混沌未开或者说是一种朦胧得若有似无的理智幻化成蜘蛛网一样的东西无中生有莫名其妙的紧紧缠绕在头顶,网上颤颤悠悠爬行的一只黑蜘蛛告诉她:“你才出生,怎么听得懂她们的话?”为此她开始苦恼,到底是要相信耳边耳听为实的话呢还是相信黑蜘蛛告诉她的话;她极力分辨判断着——就像在漆黑的夜晚要看清海洋深处正在酣睡的一条鱼——恼人无比的判断——真想用一只灵巧无比的隐形手把附在头顶的网一把抓掉,把黑蜘蛛弄死并使它灰飞烟灭;可这仅仅是强烈幻想,幻想是美好执着的,但往往又是危险的,所以她就像一个未出名的天才诗人一样飘睡在不太结实的黑色太空网中做这件事。热情美好的诗行已经写出,只等着人们的公正赞誉,就像数学里的证明,没证明之前正确的结果已经摆在那儿,差的只是精密的逻辑论证与演算过程;不过,演算论证并不简单,因为她只是用天才诗人美好强烈而危险的幻想去做一道对数学知之甚少或一窍不通的高难度数学题,所以要“拿去蛛网弄死蜘蛛”的想法只是一个恼人无比神秘莫测得谁也解不开的迷,这就让她处于两难处境。在这难分难解的时候她变成了一条鱼,鱼比人轻,所以黑色的网不再有断裂的危险,她的心不再像走钢丝绳一样高吊着;令人庆幸的是,这条鱼是黑子哥认识自己捉的那条鱼,是他从李贵家儿子手里抢过来并一拳把他打得仰面朝天的那条鱼。
“黑子哥你来了!从什么地方来的?”她手里捧着活蹦乱跳的鱼说。
“我没走远,你想我的时候我就来了!”
“鱼就把它放回河里算了。”
“你带我飞到天上去!”
“天上有什么好玩的?”
“不嘛!我要去,你带我去嘛!”
飞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头顶上的蜘蛛网、鱼、黑蜘蛛不翼而飞了,头脑舒服得像是夏夜的凉风吹过一般,又好像是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月亮在脑海中央像小姑娘手中美妙的镜子一样轻轻的晃来晃去,像月光湖里的月光化作的湖水洗过一样。飞得高了,视野就宽广起来,村前柳河里的瓜灯飘现眼前,“黑子哥,多好看的瓜灯啊!”“是好看!”“你看那是菊花灯,那是龙灯!”“看见了。”“那是头发好看的鸟巢女人,那是她美丽可爱的女儿!看到了没有?黑子哥!其他人黑压压乱动的人我就不认识了。”“看到了,不要认识那么多人,认识几个就够了。”落地了,月光、玫瑰园的花香、花朵上五彩斑斓的蝴蝶、玫瑰红——女儿红、十指尖尖的琵琶女、舞动的仙女,像酒一样清冽甘醇的无声轻歌像是早晨山林间的薄雾,想抓在手里仔细看,但就是抓不着,象春花一样在风中飘飞流转,她想问他,但他笑而不语,想多吃点仙果,可吃进嘴里就什么也没有了;想多看会儿歌舞,可蝴蝶仙子撅了一下嘴挥了一下衣袖就把舞女变成蝴蝶收到一个亮晶晶的口袋里去了,蝴蝶变成的红烛在风中摇曳不定,就像双福有一次生病每时每刻都在焦心他会死去一样担心着蜡烛会熄灭;月光婆婆好像脸色不太好,她脚步比以前快多了,进屋之前她想多看一会门上的大红“喜”字也没看成;让人欲哭无泪想哭也哭不出来的是系红绳时她没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怎么?是那里传来的声音,笑声,什么“接着来——”哗哗像河水一样的笑声从遥远天边的一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鼓里流出来,就象山脚下黑夜里水库里的水,风轻时,波浪到了岸边只是轻轻轻的,声音小得无法琢磨,而风大的时候就哗哗的。
“接着来——”
“不想做就罚新娘新郎唱十只歌,”
“谁结婚啊?真想去看看!”
“不做就另换一个游戏,让双福把一个鸡蛋从新娘后边的衣服装进去从前边衣服拿出来!”
“好!好!”
“什么双福鸡蛋?这是什么声音”黑子哥他怎么了,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做在身边不说话。真想跟他一起去看看屋外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怎么就是坐着不动呢?自己一个人去吧,怎么起不来了?睡着了吗?好像没有啊!那么自己中魔了,中了魔就是鬼在自己的身体里了,鬼就是让人害怕做不了事,鬼就是在人的身上拴了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拉住人使人干着急而走不出去一步的。怎么? 没声音了,哗哗的水声没了?这是怎么了?!想起来了,双福好像是我儿子,他结婚了,怎么才结婚?是啊!双福这个名字像是几百年前用红烙铁在心上烙的一道疤,随时随地牵着挂着痛着,可几百年后便麻木了,不再痛了,也就不愿意在去想起了,或者说渐渐的忘了,好了伤疤忘了痛,不对!是时间长了不愿意想了就变成木头人了,木头人的心是木头做的,木头心是不会痛的,黑子哥现在就是这样,都入了洞房了还傻坐着,真是一个木头人!一个坐在身旁只会傻笑的木头人,这样不行,虽然自己是女的, 自己还是得主动点,上次就是他主动的,主动得像以前家里养的一只肥壮可爱的小狗一样没有分寸的乱亲人舔人的脸,又舒服又痒,直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真想睁开眼看看,但又两人说好不许睁开眼的。亲着舔着自己想睁开眼都睁不开了,因为全身痒痒酥酥的,酥软成一条光溜溜没了衣服的鱼,一条飞在天上的鱼,一条晒着太阳全身又暖又热的鱼,一条下身湿漉漉喝醉酒的鱼,他“温暖坚硬的木棍”进去后使自己变成一条上天入地的鱼,一条被人从天上丢下好不容才落地的鱼……不想了,再想羞都羞死了!可是嘴上不想心里还是想,女人就是这样的,既然这样,就主动些,“黑子哥,都入洞房了,红绳也系了,你还傻坐着做什么?”忽然,哗啦一阵风吹倒了门,吹灭了蜡烛,连人都坐立不稳,“黑子哥拉住我!我不要被吹走!”可他怎么傻傻的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忽然他猛的转过身来,竟变成一条张着嘴巴露出坟地里骷髅头一样牙齿的巨大黑鱼——“啊!”外婆大叫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一把拉亮灯,听见的却只是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狗叫声。她没有再睡,只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床上长久的凝视着椅子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