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结婚的许多想法小兰跟舅舅很一致,都主张办得越热闹越好,一来扬眉吐气,二来冲洗晦气,所以舅舅整个村里的人就几乎请了一大半。父亲母亲建议有些人就没必要去请了,请了人家也不会来,舅舅却坚持请表明看得起人,是有心有礼的表示,来与不来那是人家的事,但至少在别人看来你会做人。父亲母亲原本的意思是不想让舅舅过分得意张扬,听舅舅这么一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外婆则比以前更沉默了,她做的事跟以前一样,做饭与打扫屋里屋外,因为她的沉默,舅舅小兰与父亲母亲在潜意识里不知不觉的认为外婆生来就是干这种事的,好像没有她每天的午饭晚饭都会不做自熟的自动上到桌子上来,屋里屋外的地也会自动干净一样。
母亲上午就过来了,舅舅是一个不太细心的人,而母亲是过来人,所以对准备娶亲的事就由母亲来操心了,其实外婆也懂,但自从发生焚毁的事后,她只默默的做自己的事,并不想管更多的事。在舅舅眼里,外婆就是一个生他养他的一个“帮闲”女人,在即将要结婚的日子里,他对外婆的要求就是在不发病时候“帮闲”,在帮不了闲的时候不要“添乱”,所以从请客以来,他最担心的母亲发病。母亲准备了娶亲用的陈年腊肉、茶叶、酒并交给了舅舅,然后交待他“过礼”心里要有数,在“砍礼”要了些什么,“过礼”时一样都不能落下,那时不能心软,心软就会花冤枉钱,多余的钱成了女方的私房钱,拿去孝敬她的父亲与兄弟姊妹就更不合算了,最好有几个平时处得要好知心又精明的人就不会吃亏了,还有就是请小兰的舅舅舅妈“装箱”要尽量客气些,那天“相大家”时好像脸色就不太好,像小兰的二妹一样,也是势力之人,肯定是嫌钱给得少了,后来,舅舅对她说了小兰的舅舅舅妈倒不是那样的人,只是生来的性格就是那样,其实,人挺好的,听了舅舅的话,母亲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结婚的头一天,舅舅与母亲父亲就把整个院里的男女老少都请了过来。平日里有什么隔阂瓜葛在结婚这几日里人们大都不放在心上了,或说被喜庆的气氛暂时冲淡了。院里共八户人家全都欢天喜地的过来了,人过来自家的锅碗瓢盆也跟着高高兴兴的过来。黄纸钱女人是院里最能说笑的女人,每家的锅碗瓢盆过来由她清点数目,以便婚事结束后各家好认自己的东西,“你们可要把家里好的锅碗瓢盆拿过来,不要藏着传给儿子孙子,富贵!你们家拼凑的碗筷怎么那么少呢?这就不说了,上面什么字啊花啊草啊都没有,就像晚上你家两口子光着身子睡觉一样;人家双弟办的是喜事,所以各家碗上都有‘年年有余’‘吉庆有余’,唯独你家没有,是不是从路头捡来祭鬼时盛纸钱熟米饭和水的便宜破烂货啊?”“啊哟!姐姐,我问你,你男人平躺着两脚叉开是什么字啊?扁担倒在地上又是什么字?你看,不知道吧!你怎么就知道碗上印的字呢?你这么伶牙利齿,明摆不是要欺负人嘛!”众人大笑,“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不知道我能说出来吗?”“是你和你男人晚上躲在被窝里嘴对嘴眼对眼手搂腰教你的吧?”富贵笑着问, “富贵,你在由着你老婆撒野,迟早一天他会在外面背着你找野汉子!”“富贵!怎么不往下说?还有棍对洞脚对脚呢。”金宝提一桶水进厨房时插了一句,“你再说,我过来撕烂你的嘴!”说着她做了一个虚假放下碗凑上前去的动作“我跟你说,当大厨不是靠耍嘴皮子,而是要靠双手,饭做不好吃,我们全部人罚你顶着灶上那口大铁锅围着院子跑一百圈。”黄纸钱女人的男人说,“我问你,你说人家富贵家的碗光溜溜的像两口子光着身子睡觉,那整个院里拼的碗上面有‘年年有余’‘岁岁平安’‘吉庆有余’不说,上面还画了一个笑呵呵的大胖娃娃,而你家的碗上偏偏没有,你是不想让双福家早生贵子而断后吧?你家没孩子就想人家断香火,你也真够缺德的,要让我家富贵顶着大铁锅跑一百圈也可以,除非你承认你是一只光会唱而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所有在场的人笑得东倒西歪,黄纸钱女人则低下头装作数碗。
孩子这三天是最高兴的,因为这几天他们都不需要帮着大人干家务和到地里去干活,只要放学就可以高高兴兴放下书包来吃饭。往往结婚的时候都要杀一头或两头猪,家里穷平时吃不上肉的孩子,可以美美吃上几顿了。富贵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厨,他为人亲善爽快,虽然他做厨,但菜还没上桌,就尝了个遍吃了个半饱,有时还为家里的老婆孩子傻乎乎的藏带些“私货”,但好多人家每逢红白喜事还是愿意请他,一来他的饭菜做得确实好,二来他家里里穷,他又没有什么本事,老婆与三个孩子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呢,都希望每年多点红白喜事。还没到吃饭时间,孩子就叔叔伯伯的叫个不停,问什么时候开饭,平时跟他嘻皮笑脸处熟了的,直接没大没小叫他富贵,他也不介意,村里人说他是个憨厚老实的“孩子王”,不过憨厚自有憨厚的福气,他家的孩子个个聪明,都能帮着大人做家务与到地里干活,尤其是三女儿,人见人爱,问她长大了嫁人后是不是也像爸爸一样做好吃的饭菜,“我才不做饭呢!我要开着好大好大的飞机带着全家人和村里的人到外国旅游。”边说边用手比划着飞机有两只手加起来那么大。负责挑水的是村里的傻二,本来他不怎么傻,但家里穷,好不容易娶上一个媳妇,才结婚一年就得病死了,以后他就真傻了;他只会放牛,但只要超过十头牛他就数不清了;他一个人放牛的时候会经常哭得泪流满面,有时当着众人也会放声哭泣,人们为此笑话他,叫他傻二。除此之外,他在农忙时节帮别人干农活,逢红白喜事给人家挑水。这不,才挑了四担水,在去的路上,一个人在半路上把桶摔到一边又哭了起来,被富贵家放学的三女儿看见了,她跑回去告诉母亲:“妈妈!傻二又在路上哭了。”“不管他,这又不是第一次,哭够了肚子饿了他就会回来,赶快去喊你两个哥哥来吃饭!”傻二半小时后才回来,等他把水倒在汽油桶做的水缸里时,孩子们便又自然而然的唱起了自编的歌谣:傻二傻二会放牛,数牛数得眼泪流;傻二傻二会挑水,水桶装满眼泪水。“去!去!小兔崽子,喝不到我挑的水,渴死你们!”孩子笑着叫着逃散开来,而大人们则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说笑着做自己手中的事情。“双弟能娶上这么一个漂亮能干媳妇也算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啊!是啊!” “依我看,人本份又会持家,见了人你还没打招呼,她就笑得像朵花似的‘哥哥婶婶’叫上了,嘴甜得像抹了蜂蜜水似的,我这人不图儿媳妇什么,只图心好嘴甜。”“这么说,双弟就不好了?你看人家平时都是西装领带皮鞋的,村里有几个男人穿过? 没说穿过,没见过的人都多着呢!你们以前结婚穿什么,结了婚婚又穿什么?简直是乌鸡比凤凰老狗比狮子,能比吗?”在场的女人没有不笑的,“人真是看不出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双弟这小子真十越来越有出息了。”村支书扶了一下眼镜说,人们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只听又有人说:“双弟还是孝顺儿子呢?”“你小声点!双弟他妈在屋里呢。”“他妈那样痴痴巅巅的,他还是又买衣服又买吃的,什么事都不让她干,完全是闲人一个,哪像我们做牛做马累死累活只够糊嘴不说,还受男人儿子儿媳妇的气。” “你儿子不是对你很好吗?”“好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大家笑完后,一个女人又说:“是啊!现在养儿子也不保险,对人好不好,还要看娶了什么样的媳妇,娶了狐狸精,儿子就跟着变成牛魔王了。”
大人们兴高采烈的时候,孩子也不闲着,你呼我唤你追我逐,忽而在院子里忽而在石阶上忽而在厨房里,每一个角落都会有他们的身影,这样一来,难免有乐极生悲的。建强手下的“黄鼠狼”就是一个爱跑爱跳的孩子,“小黄毛”在跟他玩追逐游戏的时候,眼看就要追上了,他想侧身一躲跑到黄纸钱女人家去,可青石阶上有水,左脚滑了一下,“扑通”一声就掉进烧水的铁皮锅里了,水花四溅,幸亏,金元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出来,过了半天才他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这个天杀的!鬼追你啦,大白青天你跑什么跑?”“黄鼠狼”的父亲从富贵家出来,看见儿子气得冲过来想打他,“不要打他了,孩子什么都不懂。”“是啊,家家的孩子都调皮捣蛋,打他也没用,人没烫伤就算好了。”“说!是哪个鬼追你?”“是小黄毛。”“人呢?”小黄毛早就跑得早跑得无影无踪。“这样无天收无地管孩子家里也不想管一管,走!回去,不争气的东西!”说着她便扯着儿子的手回去换衣服了,这时“小黄毛”他妈从金元家里提了一篮蔬菜出来,“哟!婶子,至于说这种话吗?孩子打闹追赶是常有的事,难免磕了碰摔了什么的,何必那么大惊小怪的,把事扯到大人头上那就更不应该了,大家说对不对啊?”“银宝媳妇,看你说的,我家孩子都摔成这样了,你还说大惊小怪,要是换了你们家的孩子呢!”“别吵了!你们是来帮忙还是来吵架?各干各的事去!”过了半小时,人们早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依然有说有笑做自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