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一说舅舅是怎么变成一棵“名副其实的臭白菜”。舅舅自从离开家到城市里去混,他干过各种各样的活,砖厂、搬运工、水果生意、收头发、建筑工人、卖烧烤等都干过,但主要还是力气活干得比较多。他和王三李顺在上学的时候就比较脾性相投, 吃饭上学打架都在一起,离家出走到外而去混的那一天,舅舅在他俩的提议下,凑了钱买了两瓶酒,在巷子里围追堵截了一只鸡,趁家人不在,学着电视武侠片里结义的侠客把鸡杀了,然后滴血入酒端起碗发誓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便咕咕喝了起来,喝了一半,舅舅突然说:“这酒真他妈难喝!不喝了!”王三和李顺看了舅舅一眼说:“听大哥的!不喝了!”“摔碗!”三人便连酒带碗的给摔了。临走时王三担心的说:要要不要扫一下?我妈回来看见就不好办了,“没见过大侠英雄要扫地的!真是没出息!再说,你妈回来已经看不见我们了。”
舅舅是他们三个岁数最大的,是大哥,在大哥身边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哥也畅所欲言,鬼火的时候******我****妈等粗话脏话也没少骂,但最终拿主意的人还是舅舅。在外面十年,他们有钱的时候,在舅舅的提议下去住过四星级宾馆,过后,让他们私下里最津津乐道的是里面舒适而弹性十足的床与服务员的长而白皙的大腿,而让他们羞于启齿的是三人研究了半天也没有把洗澡的水龙头打开,只好满身臭汗钻进被子。最没钱的时候,他们整整饿了三天肚子,一路上靠路边捡的菜根维持着走回居住地。
有一天三人从建筑工地挑沙浆回到住地,舅舅一屁股坐到床上骂道:******B,咋就活得这么累呢!人家挣钱怎么那么容易,我们怎么就那么难!王三李顺明白舅舅的意思,面面相觑了一下,“是啊!真仙妈的累。“嗯!我说你俩哑巴啦,说话呀!”“是累!”他们仍然不说话,舅舅靠在床上,斜叼着一根烟,看着天花板,过了半天他才自言自语,“人与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人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身边还带着漂亮女人,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那像我们风里来雨里去的,每天穿着叫花子一样的衣服。”王三李顺已看在眼里,每天太阳西落要收工的时候,一个戴一副墨镜夹黑色皮包牵一个穿裙子的漂亮女人中年男子都要从建筑工地旁走过,很准时,每天都是六点。他们有一个不变特征,每当路过时,男人把头昂得高高的,像眼前的酒店一样,眼睛则直直的看着酒店的大楼,就连余光都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工地,而女人不看工地不说,还略带厌恶的用右手在鼻子边扇了扇表示气味的难闻,或者真假难辨的咳嗽两声表示工地灰尘很大。一个月以后舅舅的心理有了特殊的变化,男人的发型皮包墨镜西装领带铮亮的皮鞋以及女人风中的裙子像化学溶剂一样慢慢侵蚀着他原来的人生观。刚出来那一会儿,舅舅的身体与意志确实像一对钢铁哥们,要重新盖新房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娶一个城市里的女人让村里人刮目相看的想法始终没动摇过,也就是“意志哥哥”始终与“身体弟弟”和谐共处。
但随着年月增长,哥哥与弟弟有了矛盾,每当收工回来,弟弟感觉疲惫不堪的时候,哥哥的情绪也会受影响,久而久之就有了分歧,尤其是“男人女人的介入”像一个高明的挑拨离间者,直接让他们的关系面临危机。这一个月最后几天,这对男女变成腐蚀性极强的硫酸,让原来亲密无间的铁关系消失得无影无踪并变成其他陌生的面孔。王三李顺是最了解舅舅的人,他们悄然无声的目睹了舅舅这一个月的变化。“那要怎么办?我们全听大哥的!”李顺举拳说,“以前我们干的是力气活,现在得动动脑子,再说,干力气活总有干不动的一天” “大哥说的对,我们早就这么想了,大哥说怎么办吧!”王三说,“买三套贵一点的西装,当然了,还要墨镜领带皮鞋。”
以后的日子,在舅舅的带领下他们开始在大街小巷活动,他们每人手里拿一个精致不封口的小纸袋,里面装点头痛粉与灰土的混合物,然后四处转悠,看着学生或单身男女便快速走上前去,装作不经意碰撞了一下,手里纸袋刚落地,还没等人家反应过来, 他们就会质问:“你碰了我怎么不道歉?不道歉就算了,你把我的东西碰掉了你知道吗?” “这时我从医院里刚开的药,很贵的!知道吗?”“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大哥是我不小心。”“早说不就没事了吗?现在说声对不起就行啦!” “你得赔!”“怎么赔?”等对方战战兢兢的时候,他们通常根据不同的人开始要价,“你赔得起吗? 算了算了!今天算你运气好,碰上我们几个好人,给个原价四百块算了!否则动起真格的,小则皮肉之苦,大则倾家荡产,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开始,他们只是天黑时在僻静的街巷偶尔的干一下,每次都要仔细挑定跟踪的人选,并确定没警察才下手。自从连连的得手之后,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明日张胆起来。
一年后,三人都进了监狱,一年后,王三出来了,又过了半年,李顺也跟着出来。
有一次,他们三人在对一个男人进行威胁抢劫时,男人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情急之中王三从舅舅裤子的后包里掏出刀子顺势捅了他一刀。后来在陈述法庭供词的时候,王三坚持说刀子是舅舅亲手递给他的,当时他并不想杀人,是被逼无奈才动手的,李顺可以作证。 听村里知情的人讲,王三的表舅跟法庭的审判长以前是同班同学,通过这层关系活动了一下,判了个“正当防卫”,李顺通过王三的家人又活动了一下也顺利出来了。为了这事李顺的父亲直夸姥姥给孙子的名字起得好,为的就是应这事,可以后却不能再犯,名字只保人一次不保一辈子,所以监狱里只剩下咬牙切齿的舅舅。一开始舅舅只想咬断铁链扯断铁栏越狱出来与他俩决斗,但那只是梦想,他不吃饭不听管教,招来只是饥饿与皮肉之苦,后来他想通了,想通就老实了。
外婆不知道舅舅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儿子在外面出人头地,比村里好多人一辈子窝在家里强,只知道儿子是个好人,只要他在外面不要饿着冻着就心满意足了,只知道被人骂被人笑被人打都值,只要能为儿子娶上媳妇,只要他心理还有这个妈,能经常回来跟自己说说活,回来时带一根好一点的拐杖与几件能穿得出去的衣服,因为这样,外婆又开始了以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