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伊然”,有人叫她的名字,陌生的声音。
伊然抬头,妇科门诊接待处的接待人员手里拿着挂号单四处张望。
伊然起身,向她走去。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本以为是沈逸仁打来的,拿出手机一看,显示屏上闪烁着的却是“凌政韬”的名字。犹豫片刻,伊然接起。
“伊然,下楼来。”凌政韬沉稳的声音。
“嗯?”伊然愣神,“有什么事?”他不是和他的妻子在一起吗?
“你下来再说。”伊然还要推脱,他却接着说:“要不我让洛强上去?”问话中带着些许威胁,伊然无奈,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出了楼外,便看到门口停着的那辆银灰色的车子。伊然坐上车子,除了驾驶座上的凌政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在场。伊然心下疑惑,却没有开口发问,只是看着凌政韬:“你找我下来到底有什么事?”
从她走出楼门到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凌政韬就一直看着她,听她问话,却不回答,只是倾身向前,伊然又习惯性地向后,就见他嘴角轻扬,将安全带拉了过来,为她系上。
“你要带我去哪?”伊然觉得莫名其妙。他刚刚还和妻子在一起,一副好男人、好丈夫的样子,这会却又把她叫到车上,他要做什么?
“伊然,带身份证没?”他发动车子,问道。
“带了。”
“那就好。”他转动方向盘,车子驶出医院,驶上大道。
伊然看着他,“凌政韬,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去登记结婚。”
“登记结婚?”伊然讶然,“凌政韬,你是不是疯了?”
他轻笑,不予回答。
“你的妻子正在怀孕中,是不允许离婚的。更何况,你不是答应不和她离婚吗?”
“我没有要跟她离婚。”他平稳地回答。
伊然无语,半晌后才一字一句说道:“凌政韬,你算你再有钱,再有权,你也不能和法律开玩笑,重婚是要被判刑的。”
他脸色一沉,“我决不能让我的孩子以私生子的身份来到这个世上。”
“你……可是我压根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伊然强压住紊乱的思绪,状似强硬地说道。
他扭头看她,极为严肃的神色,“伊然,把孩子生下来。”
“你既然都知道了,也该明白,现在只有我可以救我爸。”
“伊然,我知道你想要这个孩子。”他一边开车,一边沉稳地说。
“不,我不想要,我为什么要他?”伊然快速地说着,“我恨不得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为什么要生下你的孩子?”
“伊然,不要逞强,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伊然,给我时间。”他恳切地说道。
“可是,把孩子留下来,我爸怎么办?”伊然扭头看着窗外。
有本书上说,坚持就像一个人走在沙漠里,烈日炎炎,四下无人,只能一个人努力向前走着,这时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人也在艰难的前行,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境遇,即使前路依然迷茫,却再不孤独寂寞,因为这个人和你一样,了解这为了坚持而付出的艰辛。
车子停在路旁,凌政韬伸出手臂,轻轻将伊然搂进怀里,任她将泪水洒在自己的胸口。这个女人,为了他,受了太多的苦。一直以来,他都不想让她受半点伤害,然而越是珍惜,却越是事与愿违。很多人劝他放手,可是他放不开,他不相信前世来生,只相信今生,只在今生,挥洒所有的热情,奉献所有的情感。既然今生他遇到了她,他就要全力以赴,哪怕这缘分被现实肢解的支离破碎,他也要保有一颗完整的心去争取到她。
“伊然,把孩子生下来。你爸那里,我会想办法的,你要相信我。”
伊然抬头,用迷蒙的双眼看着他,“可是,会有什么办法,等待是需要时间的,可是我怕我爸……”
他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滴,郑重其事地说:“伊然,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爸尽快做手术的,相信我!”
伊然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在乎这个孩子?”
他发送车子 “我在乎,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可是周……你的妻子她也怀孕了。”
他目视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车子快速驶向车道,“伊然,我结过婚,你很介意吗?”
伊然看着他,一时难以理解他的意思。
“我一直认为,我的妻子只会是你。”他一字一句地说出。
伊然终于明白,原来是他自己介意,介意他自己结了婚,进而他以为她也会介意,他担心她介意,这样小心翼翼地问出,也许这正是他心中压抑了很久的问题吧?
她介意,介意得要死,可是这有什么用?他和她之间,不是仅仅相爱,相互在乎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凌政韬,你要明白,你已经结婚了,这是事实,我们都不得不去面对这个事实。”伊然的情绪终于平稳,她必须镇定,镇定地处理眼前的事情。
凌政韬紧握着方向盘,双手关节泛白,那力道好像瞬息之间就可以将方向盘捏个粉碎。在这纷乱的人事中,人是如此渺小,即使骄傲自信如他,却也有这无奈之事,即使自信可以攻克一切难关,却也有那无法跨越的障碍。
车子变换着档位,指针一点点顺时针旋转,车子在行车道上急速地飞驰,将两侧的车子一辆辆都抛在了身后。
就在伊然和凌政韬见面的三天后,好消息传来,合适的肾源找到了。主治医生马上召开会议,制定详细的手术方案,同时让家人做好术前的一切准备。
伊飞和伊然提出想知道肾源是来自哪里,想亲自感谢对方。医院却说无可奉告,因为对方坚持不和他们进行任何接触。
父亲的手术很顺利,手术刚做完,就可以正常排尿了,各项体征都很平稳,伊然全家,包括沈逸仁都异常欣喜。
这一日,伊然和沈逸仁相携下楼,准备出去为父亲买点营养品。刚出了楼门,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冲了过来。
“姐姐,你好啊!好久不见!”那个小姑娘冲着伊然一径笑着。
伊然诧异地看了她半晌,终于想了起来,“哦,是你呀。”那个热情的小护士,没想到在这能碰到她,“你怎么来这了?你转到这边工作了。”
上次她和凌政韬受伤时,住的是省立医院。而现在父亲住的这家却是以内科医术精湛而闻名的医学院附属医院。
小姑娘直摇头,“不是,我来找我爸。”
“你爸,他在这家医院……”上班还是住院,伊然没有问出口。
“我爸就是这的张院长啊。”小姑娘笑着回答,一副天真的样子。
“哦!”伊然点头,张院长她倒是见过一面,在她刚赶回来的时候,张院长还亲自到父亲的病房去看了看。
小姑娘看了看伊然身旁站着的沈逸仁,又看向伊然,好像有话说的样子,轻拉了伊然,“姐姐,能不能过来一下,我和你说个事。”
伊然随她走到一侧,静静等着她说话。
小姑娘朝后看了看沈逸仁的方向,然后才说:“姐姐,我那天在我爸办公室见那个哥哥了。”
“哪个哥哥?”伊然不明所以,转念一想,又问道:“你是说凌政韬?”
小姑娘点点头,“原来他和我爸关系还不错,我爸很欣赏他。后来我爸和我说,他找我爸居然是谈论肾移植的事情。”
伊然点头,想凌政韬也许是在询问父亲的病情。
“捐肾啊,多危险,他又那么年轻?”小姑娘喃喃自语。
“捐肾?”伊然看着她,满脸疑惑。
“那个哥哥呀,他居然要捐肾,伟大是伟大,可是也太冒险了。”小姑娘还自顾说着。
伊然脑中嗡嗡作响,已听不进半点声音。
凌政韬,他是O型血。她记得以前的一个晚上,他突然说肚子饿了,她自告奋勇要为他做饭,可是他们平常都在外面吃,很少开灶,家里除了伊然用来做早点的鸡蛋外,只找到了几个伊然准备生吃的西红柿,还有两根火腿肠。伊然便决定做最简单的菜——蛋炒饭。虽然平常很少做饭,但是进了厨房,她倒也像模像样,穿着围裙,把所有的材料都摆放整齐,大张旗鼓地准备做这道蛋炒饭。结果在切西红柿时,刀子一滑,正中她的左手无名指指肚,血瞬时流下。一看,伤口还挺深,如果不是指甲挡着,恐怕手指头就要掉下一截。
在一旁一直欣赏着她做饭的凌政韬抓着她的手,到卧室里找出药箱,给她止血。她看到地上流下那么多血,就开玩笑说:“要是流完了怎么办?我这可是宝贵的O型血。”他笑着回应,“你放心,我也是O型,你的血流光了,我把我的血都给你。”她大笑,然后突然晕眩不止,站立不稳,朝着床上便倒了下去。醒过来时,他已为她包扎好了伤口,紧张地同时,又取笑她差点为了给他做个蛋炒饭而英勇就义。从那一次,她才知道,自己有晕血症。
“他是不是也住在这家医院?”伊然看着前方,问道。
“不是。”小姑娘摇头,“他好像在外地,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
伊然不顾一切地向医院大门走去,没有理会小姑娘的呼喊,没有理会沈逸仁的叫唤,一径向外走着,越走越快,直至跑了起来。她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她一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