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乘坐室内电梯上了楼来，穿过长长的走廊，转入紧急通道，伊然慢慢地一步步上了台阶。寂静的通道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伊然爱穿平底鞋，所以声音并不是太大，但在这静谧的夜里，却也听得十分真切。
转过拐角，看到那扇大门，越接近一些，伊然的心便跳得越快一分。
终于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走进里面，豁然开朗，空旷得犹如置身一望无际的平野。抬头仰望，视线穿过透明玻璃，便看到了星光闪耀的天空。如此近的距离，仿佛一伸手，便可摘下一颗星辰。
记得上中学时去科技馆参观，有一个小型的房间里，弧形的天花板如暗夜的天空一样，在幽黑的幕布上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这虚拟的宇宙空间里，微缩的星辰编织的图案是那样的清晰。伊然的天文学启蒙却是来自于动画片《圣斗士星矢》，每一个圣斗士都代表着一个星座，那时的伊然便对星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凭着看《圣斗士星矢》得来的经验，伊然认出了天蝎座，仙后座，狮子座，当然这也离不开老师的讲解。不过不需要任何讲解、任何的提示、在每一次抬头仰望天空时、一眼可以看到的、一眼就可以认得出的便是那北斗七星，就如同现在，在头顶偏北的方向，北斗七星的星光最是闪亮，那连接的图案也最是清晰。
“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响起，伊然低头，循着声望去，便看到在弥漫着暗夜幽黑光芒的落地窗前，面朝着窗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伊然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强作镇定地问道：“你叫我到这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转过身来，“过来，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知道和他拼强硬，自己不是对手。伊然深呼吸了几下，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心跳，朝他走去。
他面朝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幽黑的眼神也如这暗夜一样散发着别样的光亮。这光亮仿似深潭明月，微风拂动，波光潋滟，一圈圈光晕犹如漩涡般，吸引她近前……近前，去探究那光亮中所隐含的深意。
终于走近了他，伊然却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看着他，等待着……良久……
他却只是看着她，不动声色……良久……嘴角轻牵，眼中的光芒褪去，换做的是风平浪静，一波秋水，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刚刚的深潭明月，只仿似过眼云烟。
“伊然，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他边说转过身，仰头看向天空。
“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伊然一下子有点脑钝，再怎么猜想，也没想到开场白会是这句。
“再过几天，会有一场流星雨。”他说着转头看她，“你想许个什么愿？”
伊然看着他，分辨不出他话里的涵义。他在表达浪漫吗？过去的他，最不屑的就是营造这种浪漫的氛围，玩所谓的浪漫。
“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是那个会在流星下许愿的小女孩了。”
“这么多年？”他轻笑，“不要说的那么久，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一转眼的时间。”他盯着她的双眸，“我们就又见面了。”
四年，他却只说是一转眼。不过也是，他的生活一向精彩，没了她，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影响。只有自己活在过去的回忆里，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一天天过得浑浑噩噩，竟觉得是如此的漫长。
“伊然，你看，那边有一颗流星。”凌政韬看着天空，突然说道。
伊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颗流星已然划过，只余下一息微弱的光芒。
他摇摇头，“太快了。”转而又说道，“不过，如果在这里看流星雨，一定可以来得及许很多愿望。”
他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要提起流星雨？是在怀旧吗？他说时间对他没有任何意义，那么他的意思是……“凌政韬，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初为什么要走？”她的话音刚落，他突然问道。
“当初？为什么？”伊然机械地重复着。为什么要走？他不知道原因，却应该明白。正如他母亲所说，她和他，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她要攀附，只有痴心妄想。
耳边回响起他母亲的声音，“一个为了钱，差点让我的丈夫陷入情色丑闻、又为了钱勾引我儿子的女人，你以为我会容得下你。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绝对不会允许我的儿子和你在一起。你的父亲因为国泰的开发坐了牢，韬子把他保出来，同样，我也可以再让他回去。如果你执迷不悟，不仅是你父亲，你们全家都不会有好结果！”在国泰集团那偌大的办公室里，她坐在他母亲的对面，她被客气地请过来，听到的却是毫不客气的训斥与威胁。临走时，他的母亲拿出一张地契，“听说你家的房子被收了，这是一套别墅，全家人都搬过去吧。”语气转得很是柔和，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在给予她的怜悯，伊然正要说话，他的母亲又开口说道：“如果嫌少，你可以说个价。也许你觉得你们的爱情很无价，不要太天真了，在我们的圈子里，只有金钱和地位，没有爱情。”将那张地契递给她，“他现在已经和佳悦结了婚，如果你真的是喜欢他，为他好，就拿好它，我会再给你一笔钱，走得远一些，韬子的执拗我这个做妈的很清楚，你不离开这里，他很难死心。”
从她认识他，从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以后，她就深深地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她也曾无数次想象过他们结婚的情景，却也明白那不过是她的奢望，是一厢情愿而已。就像现在，他又站在了她面前，这又能改变什么，他依然高高在上。即使建了这样的高楼，即使她可以和他站在顶端，共看同一片天空，他和她，依然是有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这距离不在于时间和空间，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间，根深蒂固。
“我认识你的时候，是为了得到一笔钱，离开你，同样是为了钱。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看着窗外，伊然轻轻说道。
也许早已料到这个回答，他表情未变，却冷笑一声，“那只能说你太愚蠢，和我在一起，你想要多少钱，我不会给你？”
是啊，她是太蠢太笨，她知道。“确实是，当时一套别墅和五十万放在我面前，我倒动心了，并没有想太多。”伊然笑着，却笑得很是勉强。
他转过身，看着她，眼神深邃很凌厉，“可是据我所知，那套房子被你折了现，连同那账户上的钱一同捐了出去。这又怎么解释？”
确实，当初拿到地契和钱，她思考了许久，该如何处理，直到看了一期法制节目后，将那些钱她捐给了一家专门收养服刑犯人子女的福利机构。
伊然看着他，目光镇定。努力迎着他的目光，心中曾经念过无数遍的台词一下子却忘得干干净净，“怎么用那些钱，是我的事。再说，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钱。”
他轻笑，“不需要？你走得时候，你的父母住在不足五十坪的小平房里，你父亲治病需要大笔的钱。你说你不需要？”他边说着，边逼近她。
伊然手足无措地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他。他每接近一分，高度就上升一分。当他站在身前时，她的头顶只到他的下巴，所以她只能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说说，到底是为什么？”他低头看着她，声音中略带着不经意的诱哄，更多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质问。
“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我用不用，怎么用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伊然强自镇定地回问他。
“你敢说没有关系？”
他的身高本就占着气势，说这句话时，语气中略带的威胁意味更是让他的气场无限放大，压得伊然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倔强的抬着头，“凌政韬，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他轻笑着重复，“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正如我说的，我喜欢的东西只有我说放弃才能放弃。我把你找回来，让你回到我身边，然后再……”更加靠近，紧挨着她，低头俯视，“抛弃！”
伊然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目的，他的想法，他竟说的如此清楚。“你以为你找到了我，我就会和你在一起，然后再傻傻地等着你抛弃我？”
他嘴角轻扬，“猫捉老鼠不过是一场游戏，从头到尾，老鼠都在猫的股掌之间。”
当初，他们感情的开场白便是他要玩游戏，要她奉陪。四年后，一如既往，在他的眼里，他和她的感情不过是一场游戏。他要玩，她却不一定要加入。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所谓的猫和老鼠的游戏。如果说你觉得当初我因为钱离开了你，失了你的面子，让你如此大费周章的报复我，真的是大可不必。许多女人和你在一起，都不过是为了钱，我不过是其中之一。承蒙你当初还算喜欢过我，就放过我吧？”伊然语调柔和，听上去满含祈求意味。
“不可能！”他低头，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放过你，除非我愿意。”
伊然瞪着他，他轻笑，吻上她的唇，只轻轻一吻，然后抬头，搂住她的肩膀，转身看向窗外，“好好欣赏一下美景，这可是我专为你准备的。不如等下流星雨的时候，许个愿望，希望我能早早结束这场游戏。嗯？”他扭头看她一眼，不理会她的愤怒，不顾她的挣扎，只搂紧她的臂膀，望着夜空，脸上满是得意，眼中却是难以觉察的愉悦。
多年前，她在流星下许愿，那个时候，在她身旁的，是他。但是那时的愿望里并没有他，因为那时的他并不认识她。现在，他送给她一片天空，在流星雨下的时候，她可以许无数个愿望，而他让她许下的，却是结束。
伊然看着窗外，城市中闪耀的霓虹灯光与天空中的星星点点相映成辉，竟看不出哪是天，哪是地。在无数的言情剧里看到星星的画面，只觉得矫情。原来当有人真的把这份浪漫带给你时，那种震撼，让本已千疮百孔的堤防如何抵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