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微弱的烛光照在书桌旁男子白玉般的面容上,映着烛火的微红,男子执着一本书在手,长时间地只停留在那一页,目光也未曾聚到书上。
书房的门上传来敲击声,随后是侍童的声音:“公子,暗卫传来消息了。”
“进来说。”男子回过神来,有些好笑自己走神的行为,带着些不置信的笑意放下书,等着侍童的汇报。
“林府内出事了。”
“嗯?”他微微皱眉,示意他继续。
“林大人贴身丫鬟死了,今天就安葬了,以林大人妹妹的身份入土的。”
“林无忧呢?”
“暗卫说林大人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悲伤,只是今天一整天都坐在丫鬟房里。”
“丫鬟怎么死的?”
“不知,只知尸体是在城郊竹林里发现的。”
苏景弦摩挲着下颚,若有所思,烛火跳跃,他伸手挑去燃尽的灯芯,火光骤亮,“你先下去。”
“是。”
室内空静得只留下他微弱的呼吸声还有烛泪滴落的“呲呲声”,他解了挂在笔架上的玉佩,那在手中把玩,沿着轮廓细细描摹,因为在乎了,所以挂心了,他知他便是这样,也就只能在自己心中揣测而已。
第二日早朝,林无忧踏下高高的太和殿台阶,今日在朝堂之上失了差错,还好苏景弦给她挡了下来,德熙帝也并未发觉异样,下朝后留住她询问了一些与婚约有关的事宜,他的意思是等到明年初便完婚,林无忧恭敬地立在一旁,言辞不多一一答应。
“林大人。”
她闻声止住脚步,站在玉阶之上看着下面一身朝服的苏景弦,他微仰着头看她,眼中似乎带着一些担忧,她揉揉眼,定是自己看错了吧。
轻笑着走到他身旁,侧首问道:“大人等我?”
他不说话,林无忧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沿着宫墙走在青石板上,一直走到宫门口,他突然停住,转过身看着她的脸,清俊的面容上眉目清冷。
林无忧一脸笑意,“大人看我作甚?”
他突然笑了,笑得眉目鲜明,如寒霜般消退,“想请大人小酌一杯,不知可否?”
“恭敬不如从命。”
马车在万盛楼前停住,下车时两人均是一身锦袍,她尾随着他进了三楼雅间,小二进来招呼很快送上酒水。
林无忧举着杯子恭敬地要与他碰杯,他撤回杯子,道:“林大人急什么,等一会有更尽兴的。”
起先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过后不久进来了一群女子,她霎时明白了,脸蛋“蹭”的一下红了,佳人美酒,缺一不可。然这群女子却不是青楼女子,年纪大小不等,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
她看着坐在周身的女子,室内一角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绵绵有情。
林无忧对于应付这些女子绰绰有余,她含笑着享受着女子们的服侍,反观苏景弦仍是一身清冷的坐在对面,身旁的女子动作拘谨地为他斟酒、布菜,他倒是坐怀不乱。
“这些姑娘都是好才艺。”一曲终了她赞叹道。
苏景弦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她道:“你若是喜欢,可以带一名回去。”
“你莫不是忘了我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吧?”她笑着摇着杯子,“最终只能是负了佳人罢了。”
“留作丫鬟也不错,身边多个才艺的侍女,总是有一番乐趣。”他说得别有深意,林无忧挥了女子伸过来的手,苦笑道:“我府中尽是丫鬟,何必在带一名回去呢?若是上心了便会是鞠绊,还不如现在来得豁达。若是子洛兄看上了倒是可以,子洛兄好像至今还尚未婚配?”
苏景弦轻咳一声,执起酒杯掩去脸上的不适,“你若看着真有喜欢的,带回去留做丫鬟,有个贴心的总好。”
“大人何时起连我的家事都要管呢?”她并没有其他意思,可是话就这么说出了口,因为念安的缘故她的口气不怎么好。
她小心地抬头看他,看见他的手僵在空中,随后嘴角噙上一种名为疏离的笑,“是我多事了。”
心情突然变得闷闷的,只是一味地饮酒,念安的离去让她不想再依赖任何人,她不想要任何牵绊了,独来独往,做什么都好,哪怕是最后被推上九又幽高台也能坦然离去。
其实林无忧的骨子里还是留着温热的血液,她时刻提醒自己不忘报仇,却迟迟未动手,是有些犹豫。她不想辜负了李氏那几年的栽培,初到安阳时无依无靠,全是李氏做劳力挣来的银子供她安稳的生活,李氏常帮富贵人家洗些衣服、做些针线活儿来供她进学堂念书。
可昨日在竹林里见到念安冰冷的躯体,她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液变得冰冷,谁夺了她的她便让人还来,以百倍哪怕是千倍的代价还来!
几杯下肚,有些晕却,她放下酒杯,拱手道:“今日不胜酒力,改日我做东,宴请子洛兄可好?无忧还有事,先告辞了。”
苏景弦一直从刚才开始便不再喝酒,他清亮的眸子看向她,让人看不出其中深意,终于吐出那几个不冷不热的字眼,“你随意。”
闻言,林无忧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感觉他心情好似不佳,自己的心里也闷闷的,她起身轻轻作揖,道:“那我先走了。”
她一离去乐曲便停止,一众人恭敬地起身静候在一旁,坐在苏景弦身旁的女子离开座椅朝他福了福身,“主子?”
“你们都下去。”他指节分明,有力地握着酒壶的把手缓缓倒上一杯。
“是。”众人收了东西便鱼贯而出,脚步轻盈,不出声响,细看之下才发现她们个个均是习过武的。
不多久后苏言进来了,他看着正在执杯微楞的主子,不由有些心疼,公子一向来去自如、清冷孤傲,什么时候有如此挫败的一面了?听刚刚离去的姑娘说林无忧好像不领情,他不知公子对林无忧存了什么心思但他知道公子的心不思是他能揣摩得了的。
“公子。”苏言静静地走到他身后,轻唤道。
“都走了?”
“嗯,千金楼的管事说了,要是公子不满意她可以亲自担此重任。”
“不必了,回去。”他站起身饮尽杯中酒水就往门边走去,苏言一路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回到府内,管家恭敬地迎了上来,循着管家的视线望去便看到了跪在府门的青年,青年低垂着头,听到脚步声正直了身子,双手撑地,腰身微微下弯。
四周静寂无声,寒风从耳边掠过,苏景弦在他面前站定,微叹一口气,道:“起来吧。”
“苏行等公子处罚。”
“骊山三年可有明白些什么?”
“公子的事属下勿需插手,公子自有公子的思量,属下不该私下决定公子的事。”
“还有呢?”
“凡事三思而行,需以大局为重,不可莽撞行事、不可意气用事。”
“那你到说说你当年为何有那么一举?”
苏行的头埋得更低了,嚅嗫道:“我……我当年看公子对孟小姐多注意了些,而且孟小姐也中意于公子,所以我就想搓成孟小姐的心意。是我害公子惹得一身麻烦……我今后未经公子过问便不擅自做主公子的事了。”
“明白就好,进来吧。”话毕,他便进了府内。
跪着的青年这才抬起头,在苏言的搀扶下起身,“公子正烦着呢,你先随我去梳洗一下。”
“嗯。”
两人年纪相仿,细看之下有几分相似,苏言与苏行是两兄弟,也是孤儿,他们也算是苦命的孩子,自幼没了双亲,是苏老丞相在饥荒中救了回来才保了姓名,自后两人便陪在苏景弦身边,一文一武。
苏言领着已经清洗干净的苏行进了书房,苏景弦正微阖着双眼靠在书案前的椅上,听到声音睁开双眼打量着走进来的苏行,道:“既然回来了,暗卫便交与你管理。”
“是。”
“给我盯着林无忧,她的安危你负责。”
“公子,此人是……”
“待会儿苏言会告诉你。”
“是。”
“就先这样吧,你先出去。”
“是。”
室内的熏香沁入心脾,舒服地人几欲睡去,他摊开握在手心的玉佩,不由皱眉。
“林无忧,我要怎么办呢?”
他要怎么办呢?心中有情,不在淡漠、不在清冷,为那人成疾也只为那人心烦,该如何呢?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不受控制,还是因那长久埋在心底的情愫如今全数爆发,即使有着三分不确定仍要往里陷,情之一字,如此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