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古不好意思缩缩手,“哪儿能呢?其实,说什么不重要。关键要看,你为老百姓做什么。洪秀全刚开始揭竿之时,为何所向披靡?不就是因为他开仓放粮,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这才拥护他的么?哪知道,他们这些人,见识短浅,得了富贵忘根本。近几年,真是越来越不把老百姓当人看了,横征暴敛不说,还强抢民女,他那后院里,听说啊,还真有三千佳丽呢,啧啧!怪不得死的早。”
康熙咳嗽一声,费扬古佯作不知,接着唠叨,“老百姓敢怒不敢言,看似驯服,其实,心里头,早就憋着气了。奴才不过是找个机会,把火点燃,给洪秀全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试想,得民心者得天下。连民心都失尽了,还如何与天朝抗衡呢?”
康熙听完,默然良久。失民心者,岂止洪秀全一人!
想到后世子孙所作所为,康熙连日好心情,黯然了不少。费扬古抬眼瞧见皇上不高兴了,急忙转口,提些沿途回来所见所闻,挑高兴的说了一番。
哄了半天,康熙这才缓和一些,微笑着吩咐费扬古:“从今天起,你就在养心殿处当值吧。过些日子,好好办几趟差事,做好了,朕就给你升职。皇后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别辜负朕的期望,也别让你皇后姐姐难做。”
费扬古眨眨眼,乐呵呵答应一声:“哎!”
康熙笑了,伸手一拍费扬古脑袋,“怎么剃了个光头?虽说京中新近时兴短发,这也太短了吧?”
费扬古苦着一张脸,“那不是为了混进石达开大军里头,怕留头发遭人生疑,剃光了,好充和尚嘛!”
冒充和尚?康熙听了这话,愈发开心。心想,怪不得皇后见了他那么激动,这孩子,也忒好玩儿了点儿。
俩人正乐呵着,就见钟粹宫总管小书子立在大殿门口,不住往里勾头,冲崔玉贵使眼色。崔玉贵瞅见,趁着康熙忙着跟费扬古说笑不注意,悄悄溜出门外。不一会儿,袖着一个小桐木饭盒回来。
康熙一眼瞥见,问:“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
崔玉贵见被发现了,急忙躬身,将饭盒碰到手上,笑着回话:“回主子,是钟粹宫总管书海泉,给费扬古侍卫送饺子来了。因见主子跟费侍卫说的高兴,不敢打扰,这才托奴才帮忙拿着。”
“饺子?”费扬古一听乐了,“我就说嘛,姐姐怎么舍得叫我饿着。”几步跳到崔玉贵跟前,抓过来饭盒,打开一闻,居然是猪肉大葱馅的。登时就撅嘴,不乐意了。
崔玉贵不敢得罪这位国舅爷,赔笑解释:“书公公说,现在才八月份,白菜还没下来。请费侍卫将就将就。您若是不喜欢,还叫送回钟粹宫去。”
费扬古撇撇嘴,“谁说我不喜欢。人家就是想吃白菜么!”
康熙皱眉轻斥:“多大的人了,还挑食!你不吃朕吃,小崔子,拿筷子来。”哼,皇后还没给朕包过饺子呢,先便宜你小子了!哼哼!
崔玉贵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急忙夺过国舅手中桐木饭盒,摆到皇帝面前。底下宫女立刻取了一双乌木镶银筷子,一个银盘呈上。
康熙刚举筷子去夹饺子,就见费扬古三步并作两步走,推开宫女,伸出一只脏兮兮的爪子,抓起一只饺子,仰脖子丢进嘴里,一面大嚼,一面喃喃:“万岁爷,奴才帮您试毒!”
“哼!”康熙一把将筷子摔到炕桌上,“这饺子没法儿吃了。”
“您要不吃那都给我,好东西别浪费。”费扬古话音未落,两只爪子齐上,端起饭盒,往门口走两步,蹲到殿角,呼哧呼哧,一面吹热气,一面往嘴里噎。一面噎一面嘟囔:“好吃,好吃,真好吃!”
大殿上,太监、宫女们哪里见过这等行状,全都憋笑忍乐。康熙愣愣地盯着眼前饭盒盖子,半日方才笑了,嘿嘿喘气,捂着肚子,指着费扬古,说不出话来。
费扬古塞完饺子,一抹嘴,站起来笑问:“万岁爷,您要是没事儿了,奴才把饭盒给还回去?”
康熙摆手,“去吧去吧,朕还要召见左宗棠,没空搭理你个活宝!”
费扬古得了旨意,对着康熙作个揖,一溜烟跑了出去。刚出大殿,扭头又钻回去,跑到康熙座前,抓起饭盒盖子,往怀里一揣,对着康熙嘿嘿一笑,重新蹿出养心殿。崔玉贵急忙跟上领路。
恰巧,奕訢带着左宗棠前来面圣。眼见费扬古甩帽子抓着崔玉贵直奔月华门,后头一个小太监鬼头鬼脑跟着,奕訢登时乐了,“钮钴禄家的人,不过如此么!”
左宗棠跟在奕訢身后,瞅见费扬古,有心提醒他身后有尾巴,碍着六殿下在跟前,不好直说,只好咳嗽一声,以示警醒,也不知费扬古是否听见。
晚上,康熙吃了克食,吩咐众人退下。璷嫔看皇帝一眼,略站一站,见皇帝瞥都不瞥自己一眼,只得低头抿抿嘴,带着人行礼告退。
等到大殿内,只剩下张德全之时,康熙开口:“费扬古在钟粹宫,都做了什么?”
张德全躬身回答:“费扬古侍卫到了钟粹宫,主子娘娘正在小厨房里熬羊肉汤。说要包羊肉萝卜灌汤包。费扬古侍卫帮着烧火,等到包子熟了,才揣了十来个包子出西华门,回承恩公府。”
“哦?他们都说了什么?”
张德全低头,“奴才没听清。不过,好像主子娘娘哭了,费扬古侍卫也跟着哭了。两人很伤心,没过一会儿,就都笑了。”
“哭了又笑?”康熙听完,摆手让张德全下去。难道,二人上辈子,真的小情人儿?哼!
想了半天,康熙心里还是不踏实,站起来,在屋里踱步,转悠一会儿,走到双腿发热了,终究还是忍不住,“来人,摆驾钟粹宫!”朕倒要看看,你们俩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康熙怀着一颗滚烫滚烫的八卦醋心,来到钟粹宫门外。止住侍卫通报,静静悄悄迈步进了宫院。
太阳刚落山,书海泉正领着几个粗使宫人趁亮打扫宫院,冷不丁瞧见一身明黄大步走近,急忙领着人磕头请安,扯着脖子就要大喊“万岁爷驾到”。
早有崔玉贵、张德全眼尖,上前摆手。书海泉这才老老实实跪着,不说话了。
康熙瞥一眼众人手中扫把,小心绕过枯叶,掂着脚尖,径直往大殿走去。
书海泉跟在后头小声提醒:“主子,主子娘娘在后院儿。”
“后院儿?”康熙一甩手,丢下众人在前院候着,轻轻迈步,穿过二门,走到后院东三间外头,借着屋里亮光,趁主子奴才们都在屋里说话,猫在窗户下,侧耳倾听。
只见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影,一坐一站,其中,站着的那个脆生生说道:“主子娘娘,费扬古侍卫可真有意思。承恩公府里头,针线上多少人,怎么还专门求您给他做鞋。您也是的,就算心疼弟弟,也不能这么惯着呀!”
接下来,就是皇后温柔回答:“有什么办法,他从小就仗着自己最小,又是男孩儿,祖父母最疼他,就知道欺负我。叫我给他做这,叫我给他做那。你们今天不也见了,他一面吃东西,还一面让我给他端茶倒水。这也就是我,要换了别人啊,早一壶热茶灌他一脑袋。叫他支使!”说完,皇后咯咯笑起来。
“那您还居然给他倒好茶端了过去。奴才瞧着,除了咱万岁爷,您对费扬古侍卫,可是最好的了。多亏那会儿没外人儿,要不然,还真不好说呢!”又有个宫人取笑。
梅梅听了抿嘴笑,拍拍手里鞋底,呼哧呼哧拉着纳鞋绳子,“快别说了。从小他就支使我支使惯了。你说,我怎么就脑袋一热,伺候起他来了。下回他再来,你们可别忘提醒我,咱得好好端一端皇后架子。要不然,那小子,还真把钟粹宫当他住的狗窝逛呢!”
一句话说完,众人都笑了。“主子娘娘您就嘴上说说吧。下回费侍卫一来,您还不是又嘘寒又问暖,生怕冷了饿了,操的都是当娘的心!还端什么架子?依奴才看啊,不上赶着纳好鞋子让费侍卫试试合脚不合脚,那才怪呢!”
不用多听,康熙就乐了。“操的都是当娘的心!”敢这么明目张胆,想必,二人真是姐弟之情吧。再琢磨一番皇后与费扬古神情,还别说,笑起来,真有三分相似。单从皇后这边来看,对费扬古关心爱护,自然随意,若二人真是小情人儿,以皇后谨慎性格,还不赶紧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