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氏听了,这才老实下来。伸手去拽载澄衣角,载澄往一旁挪挪,不予理会,只顾对着奕訢苦苦哀求。
载滢见兄长这样,于心不忍,跪到一旁跟着请求,“阿玛,您就看在大哥年幼,帮他这一回吧。如今,重华宫里,只有大哥与孩儿兄弟两个,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阿玛不看别人,也要看重华宫将来呀。”
奕訢听了这话,老泪纵横,“重华宫将来?有他这么折腾,八旗都知道重华宫大阿哥乃是京城纨绔之首,还有什么将来。”
薛佳氏听了,跪在亲儿子身边求情,“爷您千万别这样说。您纵算不心疼大阿哥,也要心疼几位小格格。这件事,无论如何得保住大阿哥。如若不然,将来,几个小孩子的前程,可就跟着毁了。”
奕訢听了薛佳氏一番话,扭头去看六福晋。六福晋只有含泪点头,再看载滢,倒是敦厚刚正一个孩子。只可惜,因是庶出,往年都被载澄光芒打压。如今看来,即便是庶出,也是不错的。想了想,伸手叫载滢母子起来,“罢了,为今之计,只有弃车保卒了。”叹口气,拉住六福晋的手,“你我结发夫妻,嫡子于我,跟于你,是一般重的。多少年,我为他操的心受的累,跟你一般同的。福晋啊,不管怎样,你都要记住,我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保全重华宫,也是为了保全咱们的儿子。咱俩唯一的嫡子啊!”
六福晋不知奕訢做了什么决断,听着这话,知道不好。只能低头看着二人相握的手,哽咽不止。
薛佳氏红了眼圈,扭头去看载滢。只见他皱着眉看着兄长,薛佳氏淡淡点头,陪着六福晋哭泣。
重华宫正殿这番动作,后院静谧安宁,众位侧福晋、庶福晋、格格对前面处置大多不怎么在乎。这些年来,相对于东西六宫不住裁员,重华宫则是不断减员。奕訢六位格格平平安安长大,只是侧福晋相继去世,仅仅留下一位乌雅氏,也是成天病病怏怏的。没了儿子,任何宠爱都是浮云。
乌雅氏心情好时,带着几位格格到院子里看花。偶尔看到前面宫殿殿角,乌雅氏想起当年在皇后宫中伺候时,皇后曾问她:“出宫吗?”
当时她的回答,是好好伺候主子。呵呵,那时候,皇后劝她,“紫椹,你可想清楚了?”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乌雅氏不知道,不过,现在她明白了,东西六宫里的皇妃,能够离开这个四角天空,该是多么的幸运……
咸丰三十一年,皇太弟奕訢上表,坦诚教子无方,长子载澄顽劣且不知悔改。请求万岁责罚,并将载澄交予宗人府管教,管教之后,将其过继到圣祖爷九阿哥宗下。坦言重华宫不能再叫这样的逆子安生。
康熙还未回应,三公主不依了。不管不顾跑到康熙跟前跳脚急,“我不要。儿子长脸了捧着,不长脸就出继。过继给谁不好,这么个丢人东西,非要过继到我名下。成心了吧。皇阿玛,你要是敢答应,我,我宰了那俩不肖子孙去。”
康熙淡淡瞥了三公主一眼,心中那股疑问终于得到答案,“若不是你那位不肖世孙女勾搭人家儿子,人家会逼得出继嫡长子?”
三公主顿时没了气势,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半天,最后说了句:“皇阿玛我要出宫开铺子。最近关税先别涨呢。”
康熙白三公主一眼,“你大姐到外交部任职了。有什么事,你去问她就好。荣禄会混,居然升了户部尚书。你不是最喜欢跟聪明人来往吗?荣禄那厮情商忒高,老二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折腾,你去搞定。搞定了他,往后,想把生意做到南极洲去,朕都不管。”
“给企鹅卖火柴呀?”三公主嘀咕一句,抬起头来应下。接下来,父女二人就没话了,相对沉默了半天,康熙问:“你都来了,老十呢,没跟着来?”
三公主一听“老十”二字,含泪而泣,“他是费扬古家阿克敦。皇额娘说,有近亲不易婚之嫌,不让我俩太过亲近。”
康熙就看不得她装相,“滚滚滚,骗谁呢?你还能听别人的?赶紧走,爱做什么生意做什么生意。爱跟谁私奔跟谁私奔。横竖咱们家公主抢额驸也不是头一遭了。”
三公主抬头笑嘻嘻回道:“谢皇阿玛。”老爷子今天怎么这么开明?
不管了,三公主说一阵生意经,直把康熙思维说跑了三百里地,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想着去找阿克敦。这才放心跪安,回永寿宫找梅梅要出宫牌子。话说前几日看中一家铺子,得赶紧盘下来,再过几天,朝鲜、小日本儿大使来朝,赶紧赚钱才是硬道理。
康熙给她这么一绕,载澄出继之事,也顾不上管了。奕訢等了半个月,不见康熙回话,叫来次子载滢,商量一番,换好衣服,到养心殿求见。
未等多久,就有崔玉贵亲自来请。进得殿内,二公主正站在御案前面磨墨,看见奕訢进来,笑一笑收了手,退后一步,站在康熙身边。
奕訢心中奇怪,不敢多看,对上磕头问安。康熙也不多话,“起来吧,坐。”
奕訢扶着地站起来,顺着崔玉贵指引,到台阶下太师椅上小心坐了。才听康熙说道:“二妞这两天跟着朕学习礼部事宜,你原来也经常操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做叔叔的,多多提点提点。”
奕訢急忙拱手,说是二公主将来必定跟大公主一般,成为万岁爷左右手。
康熙闻言笑了,“什么左右手的,朕只指望她们别成天的算计朕这,算计朕那,就心满意足了。”完了感慨,“儿女都是债。为了他们,朕正值壮年,就要早生华发了。”
奕訢大为认同,“是啊,养儿一百年,常忧九十九。几位公主都是女儿,将来不过几副妆奁。可是载澄——”说到这里,抬头看看康熙,“皇上,载澄他——他可是伤透臣弟的心了。”也不知是不是难过的很了,坐在康熙跟前,举着袖子,就抹起眼泪。
二公主朝上翻个白眼,心里暗道:“三公主,这个载澄孙子,你是要还不要啊?”
不说二公主站在龙椅一侧,暗暗有心调侃三公主摊上了个便宜孙子,康熙听了奕訢的话,心里可就隐隐有了怒气。什么叫几位公主都是女儿?合着朕没能生出儿子,你幸灾乐祸了是吧?哼,生女儿怎么样,朕倒要看看,膝下几个女儿,跟你儿子比,谁是赔钱货?
皇帝生起气来,可是一怒千里。好在康熙还记着二公主年方十四,不是适合顶到台面上的年纪。冷哼一声,“可不是,将来光是嫁妆,就要把朕的小金库给搬空了。”
奕訢听出来康熙不高兴,却没弄明白他为何生气。担心因为载澄惹得康熙雷霆大怒,只得小心翼翼陪不是。
都是世孙,对载淳那样的,康熙都能宽容,何况奕訢几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搞建设。摆摆手,“载澄是该管教管教了。可是,咱们家也没有把嫡子出继的道理。罢了,孩子就算再混,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看着他往死胡同里走。回头跟礼部说一声,给载澄个贝勒封号,叫他跟他媳妇到宫外去住吧。”
奕訢听了这话,感动不已,趴到地上,叫一声“皇上哥哥,”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康熙见奕訢如此小心谨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引进洋务的六殿下再也不复青春风采,幽幽叹口气,走下龙椅,躬身亲自扶起奕訢,拍拍奕訢胳膊,“好了,回去吧。载澄再不懂事,也是咱皇家血脉,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朕也希望他能好好的。这些年,难为你了。”
奕訢听了这番安慰,呜咽着拱手告退。出了门,抹把泪,到六部转一圈,交待一下公务,顺便转到工部,叫他们在京中,靠近紫禁城一条不起眼小胡同里,找一座小院子。工部侍郎听了,还以为奕訢要金屋藏娇,急忙笑着应了,说一定找一座“曲径通幽处”。奕訢看侍郎一眼,微微叹息,“指望曲径通幽,就能灭了那逆子胡闹心思,孤心里,也能省点儿力气。”
工部侍郎听了这话,才知道是给重华宫大阿哥载澄找住所,恭恭敬敬答应下来。奕訢迈步出去,工部内可就炸了窝。众人不住算计,“该不会,弃车保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