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周围都是柔软的触感,那不是人体的感觉,手指触上去,丝绵的感觉在手心里荡开。
自己现在可能是在床上吧。
她心里叹息,没有睁开眼睛。
她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的,因为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芬芳扑满她的鼻尖。
这是他的味道。
鼻间嗅到的香味越来越浓,耳边也想起轻缓的脚步声,她知道,他正在向着自己靠近。
香味浓郁得刺鼻,那味道中还有着血腥味,和曾经自己嗅到的味道简直天差地别。
他的手上沾满了血,零星知道的,那血是魔族的,是战场上死去的人的……还有韩胤的。
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还带着一丝温润的气息:“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要装睡了。零星,你就这样不想见到我吗?”
他的声音比起以前,低沉了很多,沙哑了很多,就像是一个老头子地话语。零星再也听不见曾经和自己斗嘴的清朗少年的声音。
她开始怀念他,那个万年前的娃娃脸少年。
猛然睁开眼,不期然地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离他远了些。
不料他还是发现了她的企图,淡笑,凑近了一步。
眼前的他,那么陌生。
她看着他,眼神很深,他对于她来说那么陌生。她将他从头到尾看一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曾熟悉过这个人。
眼前的巫零烟比之以前,高了一些,清瘦了些,本来的娃娃脸现在成了清俊少年模样。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忽然长大了,从少年变成了青年。那肤色较之以前更加白皙,那唇色艳丽得宛若新娘出嫁时点在眉心的朱砂。他的眼角微微上翘着,带着三分温婉七分邪气。
他是好看了不少,但是零星却觉得他已经是不他了。
她抿着唇,问出万年前她曾经问过的问题:“你不是他,你是谁!”还是一样的肯定句,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
他眼里暗芒闪烁着,她将他眼里的暗芒收在眼底,厉声问道:“你不是他,你是谁?”这句话是问出来的,对比自己记忆中的少年,他根本不是他。
他眼前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万年前的那个女子。
她也是这般坚定地看着他用坚决的语气说自己不是他。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除了你零星,天下有谁能分得清。
他微微笑起来,艳红的唇色在那张白净的脸上显得极为艳美:“我不是他,会是谁。”
你可知道他当初以为自己杀了你自甘灵魂沉沦。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怎么会又有我现在的存在呢。
她愣在那个笑容之下,记忆之中干净清爽的少年,从来不曾有这般鲜艳的色彩。
他终究是远去了。眼前的这个人,我不认识。
他伸手搂住她,她直接神经反射一把推开他,自己也向后退去,然后跌下床。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眼神有些受伤。
零星咬着牙看着他,眼神之中充满警惕。
他摇头叹息,那叹息破碎不成调,扯散在这小小的空间中。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他站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旋转门柄,踏出门。
“等一下!”
他立刻惊喜地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
零星咬牙,语气中有着压抑不了的愤怒:“我父亲在哪?”
他的眼睛顿时暗下去,没有回答零星的问题,他出门,关上门。
随着门轻声关上,整个房间中陷入沉寂。
零星撑着自己的额头,眉间川字紧紧皱着。
谁能告诉我,是先有万年前,还是先有现在?
而我,究竟活在什么时代?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那里灯火通明,和他身上的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身影在房间中显得那般的不搭调。
房间里没有很多的东西,一张床,以及十几个各类材质的雕刻。
那些雕刻,有的是小时候的零星,有的是长大以后的零星,有的是撒娇的零星,有的是不开心的零星。从那神态和动作看去,雕刻的人很有技巧也很用心,几乎用雕刻将她那个时候的动作暂停下来,保存在他的身边。
他的手轻轻抚上面前玉石雕刻的零星的脸,这尊雕塑是他最喜欢的。用暖玉雕刻而成,是她站着微笑的模样,眼睛近乎眯成了一条线,嘴角的弧度既俏皮又温暖。手摸上去,暖玉的特性会让他有种它活着的错觉。
手上温暖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把手放开。
“零星……零星……零星……”
他的嘴里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这是刻在心里的名字啊。
他喊着喊着忽然抱住那尊暖玉雕塑,眼泪顺着那玉石的刻痕滴在地上,碎成一地的痕。
也许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脆弱的,只是有些人太喜欢伪装自己。有人伪装无所谓,有人伪装着冷漠,有人伪装着坚强,但是内里谁又知道那是不是眼泪堆砌起来的呢。
暖玉的雕塑不会动,不会回应他的哭声,不会安慰他,只能散发着淡淡温暖的气息。
而对于他,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似乎已经足够。
哭得累了,就蜷缩在雕塑脚下,睡得像孩子般天真。
躺在超大的床上,阳光越过落地窗的透明屏障在房间里落下满地光辉。零星鬼使神差地走下床,赤脚走在地板上,站在阳光下,从窗户望出去,她忍不住呆住。
那随着风而摇摆的,那在风中飘扬而下的白色花瓣……曼陀罗华。
从窗户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这座山野开满了曼珠沙华。风吹来,花海里就像是掀起了白色的波浪。
轻轻推开窗。风霎时间撩动起她的发,花瓣和花香扑打着她的面,整个场面和熙美好。
她没想到,巫零烟竟然会种这么一片花海。她更没想到,这片花海还是曼陀罗华。
她低笑,嘴角的弧度有些讽刺,低头看着躺在手心的一枚白色花瓣。
曼陀罗华,绝望的爱情。
巫零烟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她张开手,风带走了她手中的那枚小小的花瓣,花瓣打着旋,朝着远方而去。
她忽然觉得那一片白色,白得刺目。
叹息般闭上眼,眼泪还是没有制止住,顺着眼角,爬过脸颊,最后流进嘴里,很苦。